第55章 第55章(1 / 2)
时诩披星戴月, 终于踏着新岁的第一缕晨光赶回无罔宫。
昨夜与江冽分别时下了暴雪,今日却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时诩眯眼看向云层后露出小半的太阳,眉心却狠狠一跳, 有种不妙的预感。
旁人不清楚, 但他却很清楚, 这经年笼罩在魔域上空的阴云, 是魔君的无边真元所化。
魔君不喜欢阳光, 于是魔域便常年阴云密布,他的霸道真元罩在魔域上空,让太阳在魔域消失了几十年,没道理儿子前脚刚走, 他就想晒太阳了。
除非魔君出了什么意外。
“糟糕”的念头不自觉在时诩脑海成形,他还没来得及找一找安慰自己的借口,时诩识海里与小荻结了一千年的“同生共死”荼明印就闪了闪, 自发消失了。
时诩脚步停在宫门外,如遭雷击。
印记自发消失只有一个原因, 便是其中一方以寿元为代价,主动抹去印记。
小荻宁愿燃命也要抹了与他的“同生共死印”……
不,不可能!
小荻出事了!
时诩心乱如麻, 一时之间竟忘了御风飞行, 他推开宫门, 朝小荻常宿的殿里跑去, 脚步千钧。
推开殿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而殿里空无一人, 整齐的被子冰凉, 一丝褶皱都无, 昭示昨夜没有人回来住过。
时诩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提心吊胆地出门,往宿伊的居所跑——平素小荻常与宿伊一起玩,既然小荻不在寝殿,也不在她常去的花园,那么就只能在宿伊那了。
照理说时诩想得没错,但宿伊的居所依旧空空如也,不仅小荻不在,连宿伊也没影。
时诩站在空荡荡的无罔宫里,听着风声刮过梅枝,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宫里没有活人,巡逻的兵卫与洒扫的侍从皆是宿伊所制的傀儡。
傀儡原本是死物,却因了宿伊渡进去的真元与意念,与活人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它们的肢体与身躯都由机关组成,即便再精致,行走时也会有或多或少的关节咯吱声。
但现在听不见傀儡的关节声了。
宿伊……
不敢再往下想,时诩头皮都要炸了。
他胸腔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瞬间出了满头冷汗,转身朝魔君常闭关的书阁跑。
刚过一道宫门,他就看见了一个大活人。
时诩与同样步履匆匆的裴寒卿撞了个满怀。
时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握住了裴寒卿双手:“断州王?太好了你还在……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寒卿身上带着宿醉的酒气,还有极浓重的花香,这是很罕见的,谁都知道断州王洁身自好,从不与酒色为伍。他被撞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懵,被时诩抓了双手后呆了下,没懂时诩在问什么:“嗯?”
时诩先指了指天空的太阳,又指向安静的深宫:“江回风最讨厌阳光,怎么让太阳出来了?还有宫里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宿伊呢?我的小荻呢?”
听他此问,裴寒卿抽手,正色地摇了摇头,控制灵力在雪里写字:“我昨夜被皎皎灌醉,不省人事,方才感知到阿冽留给我的命灯灭了,才过来找圣君。”
时诩“嘶”了一声,看起来不太理解:“皎皎明知道你不胜酒力,灌你酒做什么?”
又皱眉问:“阿冽的命灯?”
裴寒卿从袖口拿出一方玉灯,原本亮着一束白光的灯芯处空无一物,他脸色苍白,挂着不大明显的恐惧,阳光洒下来,也没有让他看起来温暖一些。
江冽走前找过裴寒卿,留给他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裴寒卿的魔核,江冽告诉他:
“你本就是父王最属意的接班人,日后无需再为避我锋芒,故意不去医治语言的障碍。这么多年,你也该正常开口说话了。”
江冽其实明白他的心思——裴寒卿意识到这点,愣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得很纯粹,江冽一日不飞升,一日做魔域的少主,他就一日不去医治旧疾——只要他因病受制,就做不得少主成为魔君的阻碍,就不会影响他们的兄弟感情。
但他遗漏了一点,他的好兄弟从没有当魔君的意图。
裴寒卿那时问他:“飞升?”
你准备飞升了吗?
江冽摇头,给了他第二样东西。
是一方亮着魂光的玉灯。
江冽道:“这是我的命灯,在我回来之前,劳你随身带一段日子。如果灯灭了,你便去找父王,并联系各州王,开启魔域全部防护结界,不能放任何东西进来,并不计代价诛灭魔域内全部恶鬼。”
他顿了顿,尤其嘱咐道:“包括支镜吟。”
裴寒卿将命灯解释给时诩,随后与他一起去找魔君,边走便吃力地说话:“昨夜……我……心乱,她……劝慰。”
昨夜他总像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一些什么,眼皮跳个不停,他这样修杀戮道的大能,每每神识示警都铁定没什么好事发生,他便匆匆用了膳,独自坐去屋顶观星。
江纤尘提着酒壶上来找他,说见不得义兄在除夕夜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难道人族和妖族还能趁着过年发难不成?发难也不怕。
裴寒卿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心里稍安,而且面对她送来的东西,裴寒卿永远也不会拒绝,便小酌几杯。
哪想那酒是棠靡花酿的。
“棠靡花?”时诩脚步一顿,走了一下神。
棠靡花的香味可使人陷入酣睡,闻一闻就很顶用,用这花来酿酒给别人喝,那就是压根没想让那人醒来!
裴寒卿以为他忘了,解释道:“皎皎、病痛……难眠,此花、助眠……”他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又补了句:“花……酒香……惑人……五感。”
时诩说不清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是什么,便点点头,接着赶路。
书阁外,傀儡的零件散落一地,梅花落在地上,顺着风的旋涡四散,漫天透着不详的红。
裴寒卿的脸色在看见傀儡的顷刻间更白了。
“宿伊!”他猛然抬头,奔向书阁。
书阁门大敞,裴寒卿还未靠近,就闻到了醉人心神的棠靡花味,他有那么一瞬间没分清味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书阁里传来的,茫然回头看了时诩一眼,看见时诩紧紧捂着鼻子,才意识到,整间书阁和书阁前的庭院都被这酒香腌透了。
裴寒卿几步迈进门,看见了倒在路尽头的宿伊。
从书阁窗边的宽椅上,到书阁尽头石室的门前,短短十几步路的白玉地砖,凝固成刺目的暗褐色,宿伊拖了一地的血,蜷缩在石室门前,傀儡线受她驱使,紧紧缠住石室的开关,却没能拉开门。
即便石门未开,可从门缝中透露的酒香已然把裴寒卿冲得头晕目眩。
他膝盖一软,撑了一把门框才没狼狈地跪下,重重地敲了敲太阳穴,踉跄跑到宿伊身边,把她冰凉的身体抱住,拂开她面颊上被血粘住的头发,颤声唤道:“宿伊……”
宿伊喉咙处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头与颈,断了的骨骼处缠绕一缕浅淡的黑雾,她睁着眼,可眼神再没焦距,也再不会回答他。
裴寒卿把宿伊从血泊里抱起来,抬脚踢碎了石室的门。
棠靡花大片大片怒放在通道里,酒香扑面,而他却在这一刻彻底醒了酒,凌厉的真元如刀扫出,将花瓣割得七零八落。
破碎的花瓣纷扬,落到他的衣服上便腐蚀出一个破洞,他把宿伊的脸往怀里埋了埋,释放出一层温和的灵力保护层罩住她,大步迈进去。
魔君坐在桌案前,单手握拳抵着额头,眉心拧成一个结,唇角却在浅笑,俨然已经陷入到魇虚障里。
陷入魇虚障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唤醒的这一过程,若入障者不愿醒来,他的神魂就会被障吞噬。
裴寒卿立刻想到了是什么能让本事通天的魔君入障——只有圣后。
若是有圣后的障……
他站在原地踟蹰,竟不敢去唤醒魔君,一息后他转身离开了石室,近乎落荒而逃。
裴寒卿大口喘着气,清泪不断从眼角滑落,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窗下阴影里,躺着一条自七寸处断作两截的蛇。
他缓缓把目光转向仍旧站在门外的时诩。
时诩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只要不进门就永远不会触碰到残忍。
就差了一步……
若他快些赶路,一定来得及救小荻。
裴寒卿紧了紧搂着宿伊尸体的手臂,满腔的暴怒郁结在心中,化作一口蓦地上涌的血腥气,他勉强把一口心血咽下,纷飞的棠靡花在他脑海里凝成一个人影,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敢相信:“为何……”
时诩闭上眼,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听不看不进门,可还是被抽干了力气,难以支撑地倚住门,嗓子哑到发不出声:“眼睛。”
裴寒卿没听清,但辨出了他的口型,他转过视线看向小荻的双目,有一只竟然不是竖瞳,而是晶莹剔透的,像一颗珠子。
时诩按捺不住心脏的剧痛似的,狠狠用拳头砸了几下胸口。
这一举动也仿佛把他汹涌的情绪砸得熄灭,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平静了:“那是一颗留影珠,你拿来给我。”
时诩睁开眼,目光落在宿伊身上,被烫到了似的挪开目光,落向石室里:“你怕江回风也死了,不敢唤醒他?”
裴寒卿没答,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宿伊,朝小荻的尸身走去,半跪在她身前,拿出那颗留影珠后,想要把她死不瞑目的眼睛阖上,却失败了。
裴寒卿仿佛一瞬间被攥住了心脏。
小荻和宿伊死不瞑目……凶手会是谁?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原来如此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敢看留影珠,隔着窗扇把珠子抛给时诩。
若非时诩至此不敢进书阁,裴寒卿都险些以为时诩方才的失态是幻觉,他像不在意生离死别,眼神平静到木然,用拇指轻轻抹了抹珠子,小荻生前最后一幕便呈现在他们眼前。
小荻手里拿着个绣了一半梅花的包,穿过九曲回廊,来书阁找宿伊,在窗外站定。
天上绽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光落在庭院里,却没能照亮小荻幽深晦暗的瞳孔。
小荻凝重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应当跟圣君和魔尊都说一声。”
宿伊闲不下来,新岁第一天的深夜就要给自己找活干,她刚整理完前些天没处理的各州奏报,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呀?”
小荻:“就是咱们俩前几日当着圣女面讨论的,关于圣后当年是否被鬼控制过的事。”
宿伊面色一变,从窗户里探出身体,猛地捂住她的嘴,朝石室努了努嘴:“嘘!圣君和圣女在里边!这时候妄议圣后,你不想活啦!”
“并非妄议圣后。我是想起来一件事。”小荻匆匆跑进书阁,在宿伊身边蹲下,对她耳语道:“你知道的,当年圣后被鬼附身,所以才会‘身魂撕裂’。而圣女娘胎里带病,你想想,会不会是圣后当年自戕时,附身她的鬼没死,而是顺着娘胎进到了圣女体内。”
宿伊闻言,表情郑重地环视四周,做贼心虚似的压低声音,点点头:“我也确实这么想过。”
她紧接着又说:“但是圣女性情良善,就算被鬼附身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反倒一直深受其扰,是个受害者。难道你因此对她有偏见了吗?”
小荻却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仔细想想,她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么?”
宿伊被她的认真唬住了,想了半天,挠挠脸:“她性格是有些跋扈,但真没做过害人的事……不就是前段时间坑了魔尊道侣一把么,但她后来也悔改了呀。”
小荻叹了口气,直接点明了来的目的:“你还记得时崇吗?当年差点被她剥皮的那只小狐狸。”
宿伊似乎是回忆了一番,旋即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憎恨妖族,尤其是九尾狐皇室,在你眼里,折磨他们不叫伤天害理。”小荻压低声音,瞥了一眼石室的门:“时崇是活生生被剥皮的,别人没看见,但你我可是亲眼目睹了那场景,若非你那时被吓哭,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停手后晕倒了,现在就没有时崇这只狐狸了。”
宿伊手指在膝盖上敲着,不由得抓紧了小荻手臂:“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知会圣君一声,圣女身体里那只鬼不容小觑。”小荻胆战心惊地咬住唇:“我觉得那只鬼很聪明,它会伪装。且蛰伏这么多年只露出一次马脚,它在图谋什么?”
“好。”宿伊沉吟片刻,慢慢点头:“待圣女离开,我就去找圣君。”
小荻见她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冲她一笑,安慰她说:“你别太担心,圣君和魔尊都那么聪明,我能想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说不定你待会儿去找圣君,圣君就告诉你他早有安排呢。”
不料宿伊却坚定地摇摇头:“不,当局者迷。我们这么多年都只在乎圣女的病了,根本没人想到那一层。”
小荻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下去了,她忧郁地望了一下天,叹道:“也不知道老板此时在哪里,看不见他,我好慌啊,他怎么还不回来?”
宿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庭院里突然响起了铃铛声,宿伊瞳孔里随之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宿伊看起来有些诧异,下意识望了眼石室,又看了眼从庭院里走进来的那人。
小荻与宿伊面对面,背对着那人,她从投到地面的影子里看出那是个穿裙子的姑娘,刚要回头。
同时宿伊嘴唇微动,要喊一个名字。
谁知下一刻,一道黑雾同时贯穿了她们两个。
小荻缓缓倒下,宿伊捂着喉咙,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从椅子上摔下来。
来人一击得手,毫不留恋地退走。
宿伊紧紧按住被豁开的喉咙,血流如注,眨眼就浸湿了她的衣裳,她拖了一路的血朝石室爬,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去按密室开关。
那一刻她究竟看见了谁、在想什么,都已经不可考。大门轰然而开,然而她没能见到魔君,只看到堵满密道的棠靡花。
宿伊死死盯着密道,直到石室大门再次关闭,满腔的不甘化作一行血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手渐渐垂落。
裴寒卿想要抓住她垂下的手,伸出手去才想起这是留影珠里的过去。
他脸色很难看,握紧了拳。
时诩闭了一瞬的眼睛,转身离开:“江回风没那么容易死,你别怕,去把他唤醒。”
裴寒卿对着他的背影匆忙问:“你呢?”
时诩全副妖力燃到极致,缩地成寸,转瞬便不见踪影,独声音回荡在半空:“州王都回家了,我当然是去缚州……不,去戮州,我要找支镜吟。”
裴寒卿一愣。
宿伊和小荻是被黑雾杀死的,放眼魔域只有支镜吟用此种功法,所以那黑雾会是支镜吟么?
他心里腾上些难以启齿的期待,他从没有如此盼过。
可千万……千万要是支镜吟啊……
*
戮州王宫。
风初醒半身不遂地瘫在榻上,被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药,趁喂药的苦力转身放碗的功夫,他翻了个身,把那只完好的手臂枕到脑后,瞅了眼小几上的蜜饯,张嘴“啊——”了一声。
支镜吟冷着脸,白了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啊。说是拿不动药碗,难道连蜜饯你也拿不动吗?”
风初醒顿时龇牙咧嘴地“哎呦”起来,浑似活不下去了:“可是我真的很疼啊,镜吟,你看我的伤口,还渗血呢,我失血太多,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没穿上衣,在扭动时露出刚换过药的肩膀,层层白布果然刚一缠上就被血浸透了:“而且这药太苦了,苦得我头晕……”
支镜吟被染红的布刺痛了眼,慌忙拿起一块蜜饯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赶紧闭嘴,吃你的蜜饯去!”
风初醒心满意足地咀嚼着蜜饯,笑眯眯看着他。
支镜吟恢复男身,这世上没有比这件事更让风初醒高兴的了。在风初醒看来,这意味着支镜吟准备重新接受他。
其实变故发生前,他们的日子就是这样,每日都吵闹并快乐,那时风初醒根本不知道烦恼两个字怎么写。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开口:“镜吟,有件事我没同你说。”
支镜吟自己也咬了块蜜饯,甜的他压了一下眉头,随手把咬过的蜜饯塞给风初醒,然而当他意识到不妥时,风初醒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蜜饯含进嘴里。
支镜吟移开视线:“你说。”
“当年……”风初醒斟酌着说:“在孽州发生的那件事,你还……”
风初醒啧了一声,到底是问不出口。
支镜吟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记得。你看上了孽州王那貌美如花的小妾。”
风初醒闻言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狭长的双眼瞪圆,完好的那只手臂抓住了支镜吟的手腕:“没有!我没有做过!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支镜吟仍旧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你不是瘫了么?”
风初醒:“……”
他局促地半跪在榻上,举起手要对天发誓,支镜吟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停,你若说不出有用的,就还是保存体力吧,孽州王可对你戮州势在必得呢。”
“等老子痊愈,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风初醒眸光里闪过狠辣,把支镜吟的手捏在掌心,咬牙切齿地说:“当年那件事就是他害老子!为了离间你我,他特意找来一个长得颇像你的人,趁老子喝多了酒,把人塞到了我床上!幸亏老子定力非凡!”
支镜吟冷笑道:“你怎么不说因为那是个女人,而你恰巧不喜欢女人呢。”
风初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觑着支镜吟唇角的弧度,脸上划过不可置信的表情,接下来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花了整整十年,派了无数暗探,终于找出了那件事的真相,也找到了孽州王坑害他的证据,他要证明给支镜吟看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们的魂印。
可没想到,支镜吟根本不在意。
风初醒怔怔着坐回去,高兴、愤怒、激动……什么都没有了,心里空落落的。
支镜吟不经意地瞥他,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风初醒看样子误会了,但他也没想解释。
他其实相信风初醒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这么多年不原谅他,也只不过是不想面对风初醒的借口而已。让他耿耿于怀的,一直是风初醒脱口而出的一个字。
支镜吟坐在床边,难以遏制地想起了那天——孽州王的宫宴上,有人来报他,戮州王临幸了孽州王的一个小妾,那小妾刚进宫,仍是处子之身,现在她正哭着要戮州王负责,否则就一头撞死。
支镜吟想不起来当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环境无比吵闹,而他被巨大的愤怒裹挟着,听不见风初醒无措的解释,众目睽睽之下打了风初醒一巴掌。
风初醒的神情顿时凝固在细微的受伤之上。
然后下一刻,堂堂戮州王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略有些嘲讽的笑容,他舔了舔牙关,按住被打红的脸颊:“算了,老子没必要浪费口舌解释,没做就没做,你若不相信,就滚。”
支镜吟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言语的攻击并不亚于修为,那颗空荡荡的胸膛好像掀起了狂涌的骇浪,冲撞得他连站都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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