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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4 章 剥茧(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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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刚刚四岁。那一年,东魏国寺僧人撰《大云经》四卷,称武后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为天下主人,群臣奏称“凤集上阳宫,赤雀见朝堂”,庐陵王禅位

,武太后称帝,上尊号圣神皇帝。

那一年,扬州有人以章怀太子李贤的名义造反,要求反周复唐,武皇和已死去四年的二儿子的关系再度恶化,年仅七岁的安乐郡王,故太子李贤的嫡长子,暴毙于流放途中。

那一年,秋日的阳光格外灿烂,天空瓦蓝,枫叶火红,颜色美得让人惶恐。镇国公府请来了启蒙夫子,明华裳把墨水当糖水,经常淋得明华章一身都是,明华章气不过,打又打不过明华裳,索性也往明华裳身上画画,两人成天打打闹闹,谁都不听夫子讲课。

明华章至今都记得,那日天气特别好,夫子在上面讲千字文,他和明华裳在下面打成一团,镇国公突然从外面回来,站在回廊上,看了他许久。

然后镇国公单独将他叫出来,明华章都以为父亲要骂他了,没想到,镇国公只是叫他坐下,一张口就叫他:“郡王殿下。()”

明华章愣住了,他以为父亲生气,凑过去想认错:“阿父,我错了……⒐()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明华裳以往总是用这招,屡试不爽,明华章见多了也就学会了。然而印象中总是容易心软的父亲这次却毫无动容,他用明华章陌生的强硬口吻,说:“郡王,臣奉太子遗命,保护幼主。太子幼时便有过目不忘之才,长大后仪容端方,举止庄重,二十岁便博览群书,统天下英贤编书注史,才德为朝野上下称道。如此惊才绝艳之人降生于帝王家,本该是大唐之幸,然而天妒英才,太子才二十九岁便自刎于东宫,今日,连他的长子也死了。普天之下,竟只剩郡王一个四岁稚子,能证明太子存在过。太子将郡王托付于明家是信得过微臣,若殿下长成一个斗鸡走马之辈,臣万死难辞其罪。”

明华章完全呆怔,四岁的孩子虽然不懂事,但对大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他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阿父,你是说,我其实不是明家人?”

“您乃天潢贵胄,太子殿下唯一的子嗣,明家何德何能,敢受您的香火?”镇国公说,“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太子希望您活得自在光华,又不失礼乐法度,所以给您起名华章,随后就让臣将您抱走。臣妻正好在终南山产女,生下一对双胎女儿,臣给其中一个取名华裳,与您冒充为龙凤胎。臣本不欲这么早就告诉您这些,但太子冤屈未洗,安乐郡王暴毙途中,李氏诸王一个个卷入谋反罪名中。臣怕再不说,这江山让人血洗一遍,再无人光复李唐,就来不及了。”

年幼的明华章安静了许久,原来,阿父不是他阿父,裳裳也不是他妹妹。过了很久,明华章低声问:“那裳裳的亲生手足,去哪里了?”

方才还慷慨激昂、忧国忧民的镇国公忽然哽噎了一下,眼中沁出泪,说:“她被臣送走了。放心,以后您就是镇国公府世子,明家之一切您可任意取用。臣有生之年,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您的位置。”

后面镇国公还说了什么,明华章就记不住了。他只记得天授元年的秋天格外明灿,刺眼的让他觉得,永远过不完。

那天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明华章不想回想

() ,只简单叙述了镇国公夫人王瑜兰怀了一对双胎,但困在长安的镇国公并不知道,那时东宫和武后的关系日渐紧张,李贤感觉到自己难得善终,就用药让当时正怀有身孕的良娣早产,假托流产,实则让镇国公将孩子悄悄抱走。没想到镇国公将孩子带到山庄后才得知,妻子怀的是双胎。

生出双胞胎常见,龙凤胎偶尔有,但胞胎绝无仅有。镇国公为了保护幼主,只能在妻子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双胎女儿中,挑身子骨最健壮的一个,让奶娘苏氏抱走。剩下的一个顺着明华章——或者说李华章的名字取名华裳,对外宣称生了对龙凤胎。

太平公主沉吟,说道:“明怀渊是个忠臣,二兄果然没有看错他。当时谢家也在辅佐二兄,谢氏家学更好,更适合教养幼主,为何二兄没有选择谢家?”

这个明华章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李贤托孤那日,谢济川的父亲谢慎也在场,是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臣子之一。

把自家血脉送到外面寄养,一定需要第方见证,不然日后等自己走了,如何证明孩子的身份?所以李贤让镇国公抱走了孩子,给信物玉佩;同时给谢慎亲笔书信,里面陈明一切因果,好让两家相互制衡,共同保护儿子长大。

因此谢济川很小就知道明华章的身份,在家族的纵容或者鼓励下,和明华章成为朋友。

明华章无意说这些事,没有回答太平公主的问题。太平公主也只是疑惑一下,并不执着答案,她很快就抛过此事,对明华章说:“这是一个好机会,魏王找到了当年山庄里的旧仆,恐怕已经知道十七年前调换了孩子。但外人只知抱来一个孩子,却不知道是双胎中的谁,我们完全可以做文章,将嫌疑引到明华裳身上去。”

“不行!”明华章猛地抬高声音,音色冷峻冰寒,“她们姐妹因为我天各一方,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内宅长大。我已经亏欠了她们,若再将她置于危险之中,我与畜生何异?”

太平公主愣了下,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你是君,她们是臣,为你而死,是她们的荣幸。”

“不。”明华章声音不高,但其中意味极为坚定,“她不是。她是我的妹妹。”

他的童年在得知父亲被逼自杀、母亲兄长全部被祖母杀死的那一天就结束了。镇国公告知他身世的第二天,他照常去学堂听夫子授课,明华裳又跑过来找他玩,他看着把自己涂成花猫还傻乐的明华裳,既羡慕,也心酸。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和自己的姐姐分隔两地。他对不起明华裳,也对不起那个被送走的女孩。之后他再也不敢停歇,章怀太子美名遍天下,他怕自己担不起生父的名,也怕还不起养父的恩。

所以他对明华裳格外纵容,一方面是偿还愧疚,另一方面是他想让明华裳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连同他的那份一起。

没想到镇国公也是同样的心理,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对妻子和长女的愧中,只能加倍补偿小女儿。在他们俩的溺爱下,明华裳成长过程中没有遇到一丁点压力和紧迫感,成功长成一条咸鱼。

但无论明华裳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是嚣张跋扈、刁蛮任性,是安于平凡、不思进取,还是异想天开、终身不嫁,甚至想像男人一样出门查案,明华章都会护她一生。她做错的事,他来承担;她欠下的债,他来偿还。

这些感情不足为外人道,哪怕面前的人是他血缘上的姑姑。太平公主皱眉,完全无法理解:“你是二兄唯一的血脉,你的妹妹该是安乐、永和她们,明氏区区一个臣女,怎么配做你的妹妹?”

明华章淡漠不语,不欲和太平公主争辩此事,只是抬眸,异常郑重地望向这位纵横宫廷、权倾朝野的公主:“太平殿下,若您还当我是李家人,就勿要伤害她,也不要试图借他人之手害她。只要她有任何闪失,我必与您,与太子、相王,与李家所有人,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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