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学海难为(1 / 2)
六月, 江南酷热。
同天气一样火热的,还有林翠花和李银花新办的铺子、以及将将定下私塾的堂兄的心。
堂兄此次定下的私塾名守则私塾,守则私塾在江南府名声很不错, 夫子徐守则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私塾只办了一个班, 只收秀才,专冲乡试,班是中班, 只有三十来人。
据说,每年乡试守则私塾都能出上一两个举子。
这样的私塾年中本不会扩生,但守则私塾的徐夫子与吕家有旧, 少时曾受过吕夫子岳父的恩待, 昔年同吕夫子关系也不错, 所以在吕思然为桥梁、吕夫子从川安县来信之后, 他考校了陈安一番, 将他收入了私塾。
收录给了面子, 银子上陈家不可能再占便宜, 这种人数不多, 夫子亲授,每届乡试都能摘得果实的私塾束脩不菲,是以, 大伯娘交了束脩后就马不停蹄问起了李银花开铺子之事。
李银花始终是那个说干就干的利落女子,人到位, 钱到位之后她立刻就让陈多富去外面寻摸铺子了。
找了几圈,最终在第二次摆摊的水桥那边, 找了个巷尾的铺子, 卖点精致甜品点心, 然后顺便以那边做圆心,铺了好几个摊子,赚了一笔。
“我和梨花姐本来也想去陈一个摊子,赚点银子,但娘和伯娘偏不让……”陈秀秀撑着下巴嘟囔道。
陈延:“不让你们去是对的,之前摊子边的混混忘了?”
“好了好了!”秀秀耍赖,“知道啦,就算是在江南也不是一定安全的。”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无聊。”
“你不是在家里学女工吗?”
说起女工,秀秀叹息的声音更大了,“我觉得我可能不是绣花的料子,每日被针戳,手都几十个眼子了,绣花也就一般般,近来我都没去绣娘那儿,让姐姐去了。”
“其实这些日子还不算无趣呢,堂兄每日还会教我算学,念书,等他也去了私塾……”
那才真是不见天光的日子。
“而且娘又托吕嫂嫂给我相看了。”对于相看这事儿,陈秀秀显得有些抗拒,“我不想相看。”
“你跟娘说了吗?”陈延只觉得秀秀的话里满目都是时代的束缚,他也觉得陈秀秀其实不用这么早相看,太小了,按周岁算才十四岁半。才刚发育不久,要是定亲了,这会儿也没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要是怀孕了……
少女骨盆狭窄,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思及此,陈延的眼睛一下就暗了。
“说了,她还是老一套。”秀秀喃喃,“要早点相看,不然好的都被别人选走了,女孩子的花期短……”
其实从前,她在村子里看着别人成亲的时候,也满怀少女心事,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憧憬过婚后生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府城,同绣娘、同一些姐妹接触过、看过许多书后,秀秀的思绪发生了改变,她有点不想这么早就成亲,不想这么早就去别人的家里做新妇。
“要是我和康弟你一样,都是男子就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了一句:“好嘛,我就是不想这么早成亲。”
陈延听罢,顿了顿,道:“真不想现在相看?”
“嗯!”陈秀秀看弟弟这样子,眼睛瞪大,惊讶道:“难道这你也有办法推?”
陈延无奈笑了,“有,就是怕你以后后悔。”
“嘁,我才不会!”
……
两兄妹聊完之后,就差不多中午了,陈秀秀要去准备午食了,现在在外摆摊的人基本都到铺子里解决吃喝,她一般就负责一下中午回来的梨花和陈安的伙食。
陈延本想去厨房搭把手,秀秀拒绝了他,“你身上这长衫可贵,被火燎就不值当了,再说了,就我们几个人的口粮,我一个人就可以。”人多了反而碍事呢。
于是,陈延只能去书房坐了坐,可叹书房里太封闭,就算开了窗户也跟火炉一样,他坐了一会儿就到院子边吹风去了。
最近在书院的课业也繁忙,院门有风,陈延人在躺椅之上,迷迷蒙蒙竟起了点睡意,困顿来袭,他陷入了短暂的混沌之中。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木板吱嘎的声音才陡然把他吵醒。
惺忪睡眼——
“还是醒了?”陈安满脸笑意,“早知道我就不关门了。”
陈延这才起身,“堂兄,堂姐,你们回来了。”
“是啊,这天可太热了。”把门闩好,陈安跟陈梨花撑着伞过了院子,“遮了一下手还是晒红了。”
岂止是手,陈延发现堂兄的脸也很红,梨花更加,女子娇嫩,红痕在皮肤上更加明显。
陈延关切道:“你二人去井边用井水凉凉脸吧。”
洗漱过后,院边多了三把躺椅。
“多的一把给秀秀妹妹,待会儿我们一起躺这儿。”陈梨花说完,便去后厨帮忙了。
又一个没见了。
陈安感慨,“本对时间无所感,直到又见到了康弟,才发觉一个月过去了。”
“合着我成了堂兄的新历?”陈延指着自己,故作惊讶。
陈安笑了起来,眉目弯起,“见着康弟,总会开心。”
“我亦然,见到堂兄,总会愉悦。”陈延说着,坐起了身,“说起来,堂兄你的私塾定下了?”
“嗯!”他显得很开心,“前几日受思然兄引荐,去守则私塾做了一章卷子,昨日夫子给了准信,说我六月十九就可以入学!”读书的事有了着落,还是个不错的着落,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就是不知道守则私塾的同窗好不好相处,去那边要买些什么书……”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人总是期待又担心的,不过陈延能看出来,兄长的期待居多。
“那私塾哪里都好,就是,就是束脩太高了。”二十两银啊,不包吃,不包住,什么都不包,甚至不包六礼,这对陈安来说是不可想象的,高昂的束脩也让他在欣喜之余有了些沉重,“我可得好好学。”
还没入学就加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陈延立刻道:“学习同束脩又没关系,堂兄尽力即可。”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但目光依旧坚定,显然还是觉得束脩同学习是有很大关系的。
陈延无法,只能转移了一下话题,“那大哥近日在那律法私塾学得如何了?”
“夫子夸我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大块头的少年才会憨憨的,美得冒泡,“我觉得很不错。”
“那便好。”陈延也期望堂兄在守则私塾可以突飞猛进,将来大家乡试同榜、进京赶考,一路扶持。
“大弟二弟!吃饭啦!”
“康弟,快来端菜!”
夏天本该是一个令人胃口淡泊的季节,但陈家人善用调料,极会搭配食材,做出来的东西让人十分开胃。
长辈们不在家,姑娘们做完饭后,陈延和陈安就在后厨把碗给洗了,下午,四人关了院子在躺椅上纳凉。
因为太热,陈延在屋檐下泼了许多水,虫鸣阵阵,这个夏天,喧闹又宁静。
下午,由于家中的牛车四处奔忙,空不出来,陈延只能在街边租赁了一辆牛车赶往岳山书院,天边红霞生光,散如灿金,陈延被夕阳照着——
内心充满了疯狂的碎碎念,都已经下午了太阳快要落山了还这么热不科学吧,为什么古代人一定要穿长衫、留长头发,他都想把巾子扯下来,可惜快上山了,衣冠不整为有辱斯文。
欸。
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影视剧里,他一边躺着,旁边搁着一大盆冰,然后有人给他扇风纳凉的日子?
最快也只能等今夜了。
-
宿院建于山高处,夜间有风,温度没那么高,再加上大家睡觉的时候穿的少,倒还不是很磨人。
就是每天晚上要进行一次除蚊运动很费人。
院门一关,三人点着拉住,毫无形象在房间内狂奔,意图消灭嗡嗡之声,但这样昏暗的夜色里,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蚊子。
所以打了一阵之后,三个人就挥着蒲扇,偃旗息鼓了。
叶问:“算了,明年要早点从家里带东西来,还是在房间里支个帐子吧。”
“去烧点驱虫的草药。”程瑞也肉嫩,“明日下山一趟,叫那随从去买如何?”
叶大公子摇头,“要不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下山。”
程瑞:……
“一个人的话,那不去了!反正夏日也没几天了!”
叶问:“那就忍忍算了,下山要太热了。”对了,提起下山,叶问又想起,“今天陈延怎么带了两个罐子来?”天太热,肉干吃了上火,一般都是带一罐辣酱来的。
话题又变成了吃,真是毫不意外。
三人排排坐,最左和最右的人拿着蒲扇扇风,中间休息的人则不停轮换着。
“没拆开看,是我姐姐叫我带来的,说是最近热,弄了点开胃的的腌菜。”是秀秀在家无聊的时候自己琢磨的,还没摆上餐桌,先弄了一点到这边来。
新东西!叶问显得兴致勃勃,“那明日舀一点出来吃!”
陈延嗯了一声,“对了,明早旬考发榜,三弟是不是要重新分班了?这次有机会上玄乙班吗?”
“没有。”程瑞回答的非常果断,“你回家了,我和大哥一起去找了一下邱夫子探听消息,他说差了火候。”
那这个话题便是一个悲伤的话题了,陈延没有再追问,但程瑞自己的心绪显然有些发散。
“今年名次在提升,但是提升得还是很缓慢……现在我已经定下心了,不知道年末能不能升入玄乙班。”
“顿悟就是一瞬,好好打基础,会有机会的。”叶问拍了拍程瑞的肩膀,显然,在这几个月的学习里,叶大公子说话终于没那么直,知道安慰、顾忌身边之人了。
“那就借大哥吉言了!”
陈延在一旁听着,心里也很赞同,是的,有时候读书人的顿悟只是一瞬,恒心向学,总有机会的。
-
次日,想着六月一过,七月降温,马上蚊子就会销声匿迹的叶问还是没有和程瑞下山,中午,三人一起在山中食肆用餐,第一次品尝了由秀秀出品的酸缸豆、大蒜和酸辣椒。
这种酸很开胃,但陈延和程瑞不是很爱,吃得较少,不过叶公子显然是好这一口的,就着白米饭暴风吸入得十分快乐。
陈延/程瑞:你的爱好我的爱好真的不一样。
叶问:“你家做吃的倒有一套,将来去了上京卖这个也能挣个盆满钵满!”
又听闻这是陈延姐姐自己琢磨的,更夸了一句:“你姐姐真是蕙质兰心。”话音落,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孟浪,便闭上了嘴,专心吃东西去了。
下午又是熟悉的文课。
纵然是令人烦躁的夏季,台上的夫子依旧很有精神,自升入玄级班之后,文课、时策课的上课形式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讲文章的细枝末节到了疯狂推书。
乡试的题量大,很多搭载题、策论题给出的题目中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少见的典故,人若不识典故,就算胸中有满腔才华也难吐于纸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乡试的举子们都必须取得一个头衔,那就是博览群书。
这阵子去藏书阁借书的人都多了起来。
也正是这堂课,让陈延在班上的人缘迅速好了起来,从一个只存在于大伙儿脑海中的‘温和上进学子’变成了现在的‘奇思妙想达人’。
因为他很会做思维导图、写大纲拆书。
一本厚重、含‘风景’、‘情绪’、‘叹词’等多冲废话的繁杂书籍,被陈延一扫,厚度就能减去半数,变得精练起来。
是以,他的大纲常常会被同窗拿去誊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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