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盛夏七月。
下午四点,虞城上空的天却黑透了。阴云堆积旋涌,大风呼啸,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忽明忽暗。
“气象局发布雷暴大风蓝色预警,预计未来12小时预警区域内将再次出现雷暴大风天气,阵风风力达7级以上或有较强雷电,请有关单位和人员做好防范准备......”
连续三天的极端天气让行人们都多少有了些经验,开始急迫的奔跑。
豆大的雨点“扑啦啦”的撞在玻璃上,留下蜿蜒如爬行动物一般的湿痕,这个点是虞城人民医院手术室交班的点,白班的麻醉师和护士下班,由夜班人员接管未完成事务,因人员骤减,往往是最凌乱忙碌的时间段。
手术室里人声嘈杂,前台却传来推车滚轮雷鸣般的轰动。
“起床起床!别睡觉了!!来脑外伤了!!”
“骨科会诊!!烧伤科会诊!!”
“市中心连环追尾!!喊三值班来帮忙快点!!”
血腥气、皮肉烧毁的焦烤味道以及厌氧菌繁殖以后的恶臭在走廊里蔓延开来,医护班子表情凝重,奔跑来去化作一道道忙碌的残影。
姜添是烧伤整形外科今年新入职的员工,也是烧整科学科带头人邓重华教授的关门弟子,今晚恰好轮到他值班,没想到赶上这么一场大工程,他一边洗手一边跟护士埋怨今天不应该嘴馋吃什么芒果,后急急忙忙的跟着邓教授冲进手术室。
甫一进门,他就听见他的老师在发火。
“急诊那边什么意思!双侧瞳孔散大没有生命体征还往手术室送?他们是不是缺钱缺疯了!”
护士在一旁打圆场,“主要是家属表示还想抢救一下——”
“不要浪费时间。”邓重华冷着脸摆手,“抬下去,换能救的,家属那边我去沟通。”
姜添靠墙站,消过毒的双手举的略僵硬,他踮脚朝手术床上看了眼,躺在那儿的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整个胸廓失去了本来的形状,像个被创变形的易拉罐,衣服跟皮肤已经分不清界限了,红的是血黑的是碳化的皮肤,唯有一颗脑袋还算完整,有点儿秃顶,脑袋两边有几缕白发。
生命体征一片死寂。
这么大的烧伤面积和损毁程度......老师的判断没错。
姜添叹了口气,退开半步,给卫生员让路。
卫生员这份工作薪水一般,光吃体力,所以聘请的大多是县城来的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女。
可眼前这个......
姜添愣了愣。
眼前这个卫生员有点子不寻常。
那套粗糙浆洗的手术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四肢修长,脑袋被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光露出一双眉眼,极年轻,还是个双眼皮。
如果不是因为他夹着卫生员的胸牌还熟练的干着卫生员的活儿,姜添会以为他是新来的男护士。
一晃神的功夫,对方已经将尸体搬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垃圾袋上,麻利的用推车推出了手术室。
削瘦的身材大大的力量,这么年轻,干卫生员可惜了。
姜添感慨了半句,转头去安置新入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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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员”埋头在人群里穿梭,忙的风风火火,毫无违和感。
他耳蜗里的那枚微型对讲器在持续输出。
“搞毛啊开心!你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勤劳朴实的卫生员了吧!!”
“别忘了你的任务!任务!!”
“没忘没忘。”盛欢被吵得短暂耳鸣,那边统筹规划的护士长正在拼命冲他打手势,看口型是在喊“接病人接病人”,盛欢调转龙头就扶着推车又冲出了手术室。
“遇上连环追尾了,全是重病人。”盛欢跑出了风的感觉,一面认真的解释:“我不帮忙的话他们完全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关你屁事啊!是他们在给你发薪水吗!”他的联络人怒声道:“快去找货!”
“很快!”盛欢说。
“很快是多快啊喂!”联络人被敷衍麻了。
每到此时他都不得不感慨,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庞贝市面上最抢手的赏金猎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年轻,心软又爱管闲事,有时候像个磨磨唧唧的小佛陀。
时过午夜,手术室终于消停了些许,盛欢悄无声息的后走廊穿出,来到了僻静的标本收纳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泄露的福尔马林,挥发之后浸淫在空气中的结果,收纳间门口有个大饮水机桶,里面的液体见底,水龙头则维持着开启的状态,还在往外滴水,绵延水痕在地上一路蔓延进处置室。
也不知道是哪个新手员工手残干的好事,这要是被抓到了肯定要被护士长骂的狗血淋头。盛欢屏了屏呼吸,推开处置室的门。
这里存放着所有手术取下来的标本,小的用标本袋存放在隔间里,大的......比如方才几小时内切割下来的坏死断肢,只能用黄色的塑料袋层层包裹,靠墙安置。
墙边的黄色塑料袋堆积成山。
盛欢带着手套过去蹲下,挨个儿拆封。
没了塑料袋的遮掩,感人的气味扑面而来,单薄的口罩根本挡不住,能叫人把去年的隔夜饭也吐出来,盛欢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却十分平静,他翻了一阵,很快从这对残肢断手的底部托起了一颗头颅。
照理说,标本室里是不应该出现这么一个部位的。毕竟,没有人能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存活。
而死人,往往不需要送什么劳什子的标本化验。
所以这颗头颅出现在这里是不应该的。
可它却出现了。
还十分完整。
不仅完整,还很干净,很新鲜。
没有被血污沾染,皮肤冰凉柔软,须发皆在,被精油理的平整,嘴唇还能算得上是红润,五官健全,能看得出来生前是个体面有钱的老爷子。
盛欢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脖子下方。
一点儿也不平整,粉色的血管小嘴似的怒长着,朝向各个方向,里面早没血可流,骨茬参差不齐,扎手的很。
硬生生被扯断的?
盛欢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个念头,被耳机里的动静打断。
“不该看的别看,停止你的脑补。”联络人倒是很了解他,“抓紧送货,你不想早点下班啊!”
“想啊。”盛欢说。
他掀开衣服下摆,手术衣里面还有一层黑色的紧身衣,他将头塞进衣服下摆,面无表情的走出标本室,按亮了旁边的货梯。
今天一天他已经把整个手术室的构造摸得熟透,还在跟某运输员擦肩而过时顺走了对方的门禁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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