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秽(十三)(1 / 2)
视线被黄沙遮挡,入耳唯有风声,衣袍被风吹得猎猎鼓动,满头青丝也在风中摇曳起伏,岑双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抬起捏着花瓣的那只手,歪了歪头。
这片假花瓣并没有随场景变换而散去,反倒在一干人等消失后,泛起了微微的光亮。在这样昏黄的环境中,只一点光亮,便格外醒目。
岑双指尖一松,那花瓣便径自浮上半空,稍作停留,又朝岑双身后飞去。岑双转过身,却没有立即过去,待瞧见那花瓣在飞出一段距离后,果然停了下来,才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袖手跟了上去。
而在他迈动脚步后,花瓣也重新飘动起来,引领着岑双穿过宛如沙暴的迷阵,来到一片弥漫着雾气的绿洲,绿洲之上,似乎有一人浮空而立。
没等岑双看清那人具体样貌,为他引路的假花瓣砰地炸成碎光,不输沙暴的迷雾宛如巨兽张口,势不可挡地自绿洲之中笼罩过来,只一瞬便让岑双重陷黑暗之中!
岑双脚步骤止,袖中的手倏而抽出,带出一把青绿竹叶,霎时化成一条长根,抬手横档之时,脚下急速后撤。
但突如其来的攻势,打在无法放开手脚使用法力的他身上,还是将他逼退十数步,伴着强击,沙面被脚尖划出一条长线。
然,还没有完。
那暗劲一击不成,一击又来,照着岑双面门,势如破竹,竟凭蛮力将长棍逼回了竹叶!
岑双反手一甩,竹叶化戟,旋身躲过掌风之时,作势砍刺回去,但在迷雾之后的人要抬掌抵挡时,长戟忽然变化成了锁链,直往对方下三路去——
暗中之人很快反应过来,一跃躲开锁链,可岑双手中的竹叶,一时是刀,一时是盾,一时是枪,一时是箭,变幻莫测,教人防不胜防,短短时间,两人竟已过去百招。
纵不能用法力,这位人间妖皇,也是难缠至极。
“土相君避开他们单独见我,原来只是要与我比试一番?”在手中竹叶即将将内里的法力耗尽之前,不想再浪费一块法宝的岑双率先开口。
迷雾后明显有越战越酣之意的人,因这一席话渐渐收了攻势,雾气散尽,现出身形的人还穿着那件灰褐长袍,只是不知何时将兜帽摘了下来。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总得先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妖皇。”
岑双似笑非笑:“比试一番,便能让土相君确定了?”
土相君讪笑道:“妖皇尊主的事迹,老朽还是听过一些的。”
岑双没有立即接话,直至对方抓了下头发,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才渐渐敛起笑容,正色道:“方才土相君突然翻脸,却没有冲着我等性命来,一番过招,也的确试探居多,只是本座不明白,您这一连数次变脸,究竟为了什么。”
土相君将手放下,抬眸看着他,道:“我以为你这次过来,是知道的。”
岑双道:“与火相君有关?”
“如今这世上,你是除我和风相
外,真正在意关心小女安危的人了,再加上他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谋害你,报复你,所以我知道,你们之中唯有你可以信任,只是事关小女安危,若不出手试探,我心难安。”土相君道。
岑双道:“所以……”
土相君道:“小女寒照衣,正是千年前与尊主义结金兰之人,方才不便直言,才顾左右而言他,因为我也不知,他伪装成了除你之外的哪个人。”
这么看来,红芪并未骗他,重柳的本体,的确混进了他们这群人当中。
“可是,”岑双道,“虽说您一番试探之下,能确定我就是妖皇本人了,但我又要如何肯定,您一定值得我信任,而不是又一个圈套?方才您对我们出手时,那一道毒烟,可不像什么良善之物。”
土相君道:“我受其挟制,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对你们下手,可如果我真的没安好心,何必放着昏迷不醒的他们不管,引来并未吸入毒香的你?在我的同源阵中,我若有心想对付你,焉能让你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闻言,岑双只是一笑,道:“这可未必。”
土相君重重叹息,露出一个仿佛要愁白胡子的表情,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能够说服岑双的理由,未等他想出来,就听得岑双继续道:“既然您拿不出证据,又找不到理由,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若你能知无不言,本座也能心安了——土相放心,我对魔渊各族内务不感兴趣,并不会询问这一方面。”
土相君道:“你问吧。”
岑双道:“千年前,你为何一言不发便将衣衣带走?在将衣衣带走后,你又为何打道回府,将重柳也一同接走?当年水芸城之乱,你可有参与其中?”
“你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我一直受他胁迫么?”土相君自问自答,“千年前,木相来归尘塬找我,跟我说,如果我想知道衣衣的下落,就要帮他做一件他不方便做的事——在一个名叫‘水芸城’的凡人城池,布下一道足够隐秘的法阵。
“此事并不困难,为了衣衣的消息,我如约做了,可我那时全然不曾料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要灭人满城!而我一直在找的女儿,也在那座毒香肆虐的凡人城池里!”
土相君见到衣衣后,连忙给对方丢了好些个防护法术过去,可即使如此,衣衣还是中了妖魂香,深陷魇境迟迟走不出来,逼得土相君不得不打道回府,将闲庭信步的始作俑者一块儿带走。
那时的土相君根本就不知道妖魂香是个什么毒物,心思全放在如何唤醒衣衣上,才会被重柳钻了空子,让他相信“妖魂香作用在元神上,要救衣衣,便要将妖毒逼至一处,再将那一缕元神抽出”的说辞。
以至于到最后,毒香是抽离了,衣衣也的确醒了,可衣衣那一缕承载毒香的元神,却落到了重柳手里。
“衣衣那一缕元神,不止承载着她体内的妖毒,还缠绕着她流落人间时的所有记忆,所以在为她抽魂时,我在她的记忆中看见了你。”
停顿片刻,土相君叹息着继续道:“即使那只是衣衣元神
中最微弱的一缕,到底是她的一部分,缺了就是缺了,我总得为她找回来,那贼子便是早早看出我软肋在此,才会以此要挟我为他们做事,我也知道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他也绝不会轻易将衣衣的元神给我,可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他们的手,实在太长了。”
岑双却在此时道:“即使元神分出一缕,也需要有肉身寄存,你们……”岑双握了握手,镇静道,“你们将她的那缕元神,放在什么东西里面?”
土相君大约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是以不需回忆,便回答道:“当年那贼子告诉我,元神长期离体若想无恙,便要寄存在沾满她气息的人或物中,那时她离开魔渊上千年,这里已经没有她亲近东西了,唯有她带去人间的那把红伞,可作为寄托。”
于是,他们便将衣衣那一缕承载着人间记忆的元神,塞进了衣衣从不离身的红伞里。
——“我的确因为那些记忆,时常分不清我到底是谁,理智上我知道我只是她的法器,可那些记忆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让我觉得我就是她……”
——“我从前跟在她身边时,一直是灵智未开的状态,后来突然有一日开了灵智,却被混乱的记忆折磨得五感缺失,一时清醒,一时又糊涂,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直到这几日才大梦初醒……”
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什么法器,什么伞妖,什么她变化成了衣衣的模样,那明明……就是衣衣啊。
“你……”土相君观察了一番他的表情,斟酌道,“可是想起什么了?”
岑双又握了下掌心,问他:“若那一缕元神寄存的肉身死去,其记忆可能回归本体么?”
这实在是明知故问了,若是分身没有回归本体,其记忆就能被本体继承,岑双之前又何必对着重柳那一缕妖王分身喊打喊杀?
果然,土相君马上回答道:“若是元神完好,再用秘术缝回体内,即使会因或轻或重的损伤遗失部分记忆,也不会遗失太多,若果……”便在此刻,土相君明显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岑双。
岑双道:“若果,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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