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番外二(1 / 2)
小豆子总是靖哥靖哥地叫他,因此堂溪靖很快便反应过来,小豆子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祝卿梧。
那个小豆子时常提起的哥哥。
他们有着相同的出身,这么多年一直相依为命,有着比亲兄弟更加深厚的感情。
小豆子这些日子已经很少提起他,也不再时常悲伤。
堂溪靖以为时间的流逝终究会冲淡一切感情,然而如今看来并没有。
小豆子不知梦到了什么,紧握着他的手,眼角有泪流出,一遍遍地喊着,“哥。”
堂溪靖从前就觉得他很像一只小鹿,此时更像了,瘦弱的身体蜷在一起,哪怕是在梦中依旧惶惑不得安宁,那么惊慌失措。
只有祝卿梧能让他安心片刻。
堂溪靖突然很想点一只烟,但现在肯定不是抽烟的时候。
病床上的小豆子还在哭,堂溪靖终究不忍,悠悠叹了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抹净他眼角的泪。
装作他叫的是自己,安慰道:“别哭了,我在呢。”
小豆子似乎真的听到了,整个人慢慢平静了下来,握着他的手重新睡了过去。
堂溪靖则在他旁边坐了一夜。
心里默默想着小豆子手术时要准备的东西,但想着想着,思绪便不由转到了别的地方,目光一点点重新落在小豆子的脸上。
“你真的只把他当哥哥吗?”堂溪靖调侃一般问道,只是声音渐低。
“小小年纪不学好,做完手术赶紧滚,好好上大学去吧你。”
堂溪靖也不知怎么,今晚说出话全都泛着一股酸气,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算了,好好睡吧,明天我去给你拿住院用的东西。”
堂溪靖就这么坐在病床边,任由他握了自己一夜。
直到第二天看他快醒了,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小豆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知为何,眼睛有些疼。
还没来得及坐起身,一条热毛巾就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自己敷敷。”堂溪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豆子拿来毛巾,这才发现堂溪靖坐在自己旁边,床头柜上放着早饭,而周围的摆设明显是医院。
小豆子想起昨天的事,立刻猜到了前因后果。
堂溪靖眼下有些发黑,应当是照顾自己没休息好的缘故。
小豆子瞬间有些过意不去,“靖哥,对不起。”
堂溪靖闻言反问道:“怎么,你是故意晕倒的?”
“当然不是。”小豆子立刻回道。
“那你对不起我什么?昨天的事是意外,你也控制不了。”
小豆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堂溪靖看他呆愣愣的样子,下意识想要像从前一样伸手摸摸他。
但不知为何从前顺手的动作如今却觉得那么别扭,因此还没碰到就收回了手,只是说道:“我打了热水,快去洗
漱。”
“好。”小豆子似乎并未发现什么,自己下了床跑去洗漱,然后乖巧地坐下吃早饭。
吃完饭后,小豆子一边重新拧了热毛巾敷眼,一边问道:“靖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堂溪靖因这个“家”字愣了片刻,但很快便回过神来道:“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就回去。”
“做手术?”小豆子有些惊讶,随即立刻回道,“不行。”
“为什么?”堂溪靖反问道。
小豆子似乎有些难为情,脸涨的通红,“反正我不做。”
说完便站起身来想要换下身上的病号服。
堂溪靖见状,连忙将他拦住,“别闹,你的身体情况自己不知道吗?还好这两次我都在身边,如果你继续拖着,将来再晕倒身边没有人你出了事怎么办?”
这么久以来堂溪靖还是第一次以这样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小豆子果然一懵。
堂溪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连忙松开了他。
低头看去,堂溪靖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用力,小豆子手腕处多了一圈明显的红印。
“对不起。”堂溪靖说着,转身想走,“我回去给你拿住院的东西。”
然而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然后就见小豆子还站在原地。
右手轻轻握着刚才被他握红的手腕,眼眶红红地望着他。
见他突然转身,似乎不想被发现一般连忙低下了头。
堂溪靖见状连忙走了回来,放缓了语气,“怎么了?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
“不是的。”小豆子摇了摇头。
接着有什么落了下来,滴在他身上的病号服上,晕开了淡淡的水迹。
“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
堂溪靖知道小豆子要强,却没想到自己自以为是地对他好竟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压力。
也是,他差点忘了小豆子是怎样长大。
因为得到过的东西太少,所以多拿一点都会如此不安心。
“又没说不让你还。”堂溪靖思索片刻开口道,“手术的钱是借你的,将来要还给我。”
小豆子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因为刚哭过,眼睛红的像兔子,“多少钱?”
“五万。”堂溪靖回道。
这个数目对其他人或许只是一笔小钱,但对于一穷二白的小豆子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但小豆子也能看出来堂溪靖对这次手术有多坚决,因此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并向他保证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嗯,我回去给你拿住院的东西,你好好休息。”
-
一般手术要求亲家属签名,但小豆子情况特殊,因此医院审查后由科主任签了手术同意书,并给他安排好了手术。
手术定在三天后,小豆子对此倒很平静,每日空闲的时候还会看看书。
反
倒是堂溪靖满心焦虑。
堂溪靖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豆子,因此总是避着他,没事儿就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会害怕见到他?下意识想要逃避和他接触。
堂溪靖也很难说清自己这种感觉。
身为一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可为什么最近与他离得越近,便越是愧疚和害怕。
就像自己对不起过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怎么会对不起他?
小豆子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但也明白堂溪靖是担心自己,因此总是竭力地安慰他。
“医生说只是个小手术。”
“隔壁那个哥哥做完手术没几天就出院了,和我告别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做过手术。”
“我问了医生,手术完住七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耽误我报志愿。”
“感觉这次考的不好,估计出不了省,我想报近一点的学校。”
“……”
因为这些日子堂溪靖总避着他,因此小豆子每次见到他都会絮絮叨叨和他说很多话。
堂溪靖最近的话少了很多,因此回的最多的就是,“别想太多,等做完手术就好了。”
是啊,最近的一切反常都是因为这场手术。
等做完手术,一切就都好了。
很快就到了手术那天。
小豆子终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早上起来便紧紧握着他的手。
堂溪靖知道他害怕,因此也回握着他。
但无论再怎么害怕,手术的时间终究还是到了。
护士推着轮转床来接他。
小豆子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躺下,然后立刻转头看向他。
“我在呢。”堂溪靖立刻回道。
然后跟着护士一起来到了手术室。
到了手术室门口他便不能再进去了,小豆子也明白,因此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堂溪靖看着他松开的手指,不知为何一时间心头大恸,连忙伸手回握住了他。
“好了,进手术室了。”一旁的护士说道。
堂溪靖这才松开了手,看着小豆子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堂溪靖下意识又跟了两步,然而大门很快合上,将他挡在了门外。
堂溪靖只能停下脚步。
手术室外有好几排的座椅,坐着许多家属。
然而这一层的氛围安静肃穆,并没有人说话。
手术前医生给他和小豆子介绍过手术的过程和可能的后遗症。
因为需要开胸修补,所以手术时间会很长,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不是他做手术,但堂溪靖听到开胸和需要心脏停跳的那一刻,脸色比小豆子还要难看一些。
小豆子那么瘦,因此他半点也不敢想
,那样纤薄的身体被切开会是怎样的场景。
堂溪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手术室的大门。
时间从未过得这样慢过,每一秒都像是被拆成了两半,怎么也不肯往前挪。
他不知道小豆子什么时候开始的手术,只是不知为何还没坐多久,自己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就好像他也跟着一起躺在了手术台上,胸前的血肉被医生用手术刀划破。
他猛地抬手捂住胸口,一颗心在胸腔里极速跳动,一阵尖锐的痛意袭来,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有什么闪过。
那似乎是一座破旧的小院子,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背对着他蹲在院子里,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堂溪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接着画面一闪,变成了白茫茫的冬日。
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从院子里抬出了一具裹着席子的尸体。
因为尸体被盖住,所以堂溪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一只细瘦伶仃的手腕垂在外面。
像极了刚才被推进手术室的小豆子。
堂溪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电影画面一般的东西,只能感觉到他的心越来越疼,就像躺在里面做手术的是自己。
医生拿着手术刀在他心脏上来回切割,他的心跳越来越无力,直到有一刻,似乎停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声。
他似乎听见了一道跨越千古的声音。
“我想陪着殿下。”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殿下。”
“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子。”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堂溪靖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祝卿梧“头七”那晚他跑到小豆子家找他。
小豆子一个人盖着毯子坐在床上,明明哭得肩膀抽动,却没有一丝声音。
那时的他还想小孩儿到底受过什么委屈?怎么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而今终于明白了,从前他在自己身边时不就是这样的。
自己从来不会安慰他,因此连哭都不敢出声。
“你没事儿吧?”一道关切的声音传来。
堂溪靖转过头去,眼前有些模糊,他这才发现额头上竟浸满了汗水,汗水顺着额头流下,狼狈极了。
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递过来一张纸,面上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堂溪靖愣了许久才伸手接过纸,机械地擦干净脸上的汗。
“你别担心,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肯定没问题的。”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小姑娘以为他担心,好心地安慰他。
“对了,你今天陪谁做手术啊?”
堂溪靖抬手摸了摸心口,刚才那股尖锐的疼痛已经没了,只是好像被人剜走了里面的血肉,空荡荡的。
似乎风一吹过,便会响起悠长的回音,再也无法填上。
难怪离他越近越是愧疚惶惑。
原来自己真的这样对不起过他。
真倒霉啊小豆子,重活一世,怎么还是碰见我了?
“嗯?”小姑娘见他久久不回答,有些奇怪地再次问道。
堂溪靖扯了扯唇角,却挤不出一个笑,只是魂不守舍地回道:“一个很对不起的人。”
-
原来觉得时间那么慢,可是再一抬头,窗外已经黑了。
堂溪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比医生预测地三四个小时多了快一半,然而小豆子依旧没有被推出来。
堂溪靖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然而大门紧闭,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脑海中又想起昨天医生说过的话,因为手术需要在胸口正中间的位置切开,心脏会停跳,因此术后还需要让心脏复跳,加上麻醉清醒,所以也可能会超时。①
但这是不是超得有些太多了?
堂溪靖不禁想起刚才的心悸,小豆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可无论他再担心,也不可能硬闯进去。
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被推了出来。
“小豆子!”堂溪靖连忙冲了出去。
然而小豆子依旧昏沉沉地睡着,还没有醒。
“麻醉的劲儿还没过。”护士道,“还得在icu呆两天观察一下,一会儿买齐了需要的东西送过去。”
堂溪靖一听见icu只觉得心都要停了,“很严重吗?”
“不是,正常流程而已。”护士连忙道。
堂溪靖这才松了口气。
他试探着握了握小豆子的手,然而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担心,护士又补充了一句,“手术很成功,别太担心。”
堂溪靖买好了需要的东西交给了icu的护士。
护士让他先回去休息。
然而堂溪靖根本放心不下,因此就这么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困了便眯一会儿,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这里。
小豆子因为身体太弱在icu住了两天,堂溪靖就这么在外面陪了他两天。
等他被转回病房时,护士看了他一眼,还调侃道:“你怎么看起来比病人还憔悴得多?”
堂溪靖闻言笑了一下,然后便低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麻醉已经过了,但他依旧在昏睡。
小豆子睡了很久才醒过来。
看到他时眼神有些茫然,许久才把他认出来,然后笑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声,“靖哥。”
“还疼吗?”堂溪靖问道。
小豆子似乎想表现得坚强一些,微微摇了摇头,然而一开口却绷不住了,眼眶一红,嘶哑着声音道:“好疼呀。”
堂溪靖看着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比他还疼。
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紧紧握着
他的手道:“熬过这一回就好了,今后再也不疼了。”
堂溪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回去过,日日呆在病房,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
护士有时候都会好奇地问他们的关系?
小豆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向他。
堂溪靖就说自己是他哥。
护士闻言有些惊讶,“第一次见关系这么好的兄弟俩。”
做完手术一个星期后医生通知他可以出院。
但完全恢复还要两三个月。
刚好高三的这个暑假长,也不耽误他开学。
回家没多久,就可以查分了。
当初小豆子说他想留在省内,堂溪靖还以为他没考好,结果一查分数,走外省的重本完全没问题。
因此堂溪靖和他一起选了好几日,圈了几个小豆子十拿九稳的大学。
然而小豆子却有些不乐意。
“都好远。”
“上大学都是这样。”
“可是回来就不方便了。”
“很方便呀,现在除了高铁还有飞机。”
堂溪靖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强硬地逼着他填了最合适的学校和专业。
小豆子因此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堂溪靖知道他不高兴,但有些事确实没有办法妥协。
三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转眼便过去。
小豆子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堂溪靖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了学校。
然后把行礼给他提上去,又给他整理好了床铺才放心。
别的室友大部分都是父母送的,因此对于堂溪靖的身份很好奇。
小豆子对这个问题总是沉默,反倒每次都是堂溪靖主动回道:“我是他哥。”
“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堂溪靖笑了笑,拿出给小豆子舍友准备好的礼物,道:“他身体不好,麻烦你们今后多多照顾。”
舍友们见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回道:“这是肯定的,放心。”
堂溪靖不仅给他的舍友们准备了礼物,还请他们吃个饭。
因为这顿饭,小豆子和他的几个室友迅速熟悉。
吃完了饭堂溪靖便准备走,然而小豆子却拉住了他,想和他一起在校园里转一转。
堂溪靖自然同意。
此时天色将晚,天空中已经缀满了星星,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少年人,堂溪靖走在他们之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似乎变得年轻。
“你不再住一晚吗?”小豆子问道。
堂溪靖闻言脚步微顿,转头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可是太晚了,你还要开那么久的车,我不放心。”
“困了我会在服务区休息。”
小豆子见他执意要走,沉默了下去。
两人一路走到了大门口,小豆子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了,眼中满是不舍。
“国庆我就回去。”
堂溪靖没答,只是突然伸手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抱了一下,力度之大,似乎想要将他揉进身体。
小豆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脸一红,也伸手回抱住了他。
“好好学习。”堂溪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
“好好吃饭。”
“你也是。”
“照顾好自己,别不舍得花钱。”
“好。”
“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我会的。”
“最后,永远开心。”
堂溪靖说完便放开了他,然后冲他挥了挥手,开车离开了。
小豆子则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直到彻底没了堂溪靖的身影,这才转身向回走去。
因为刚才那个拥抱,小豆子脸还是热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然而不知为何堂溪靖最后的叮咛却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就像是临别的赠语。
可能只是放心不下吧,小豆子想。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其实也很在意自己?
小豆子一路回到了寝室,因为刚吃完饭,舍友对他都很热络,主动问他送哪儿了?
“去送我哥了。”
“你和你哥差几岁呀,他看着那么年轻。”
小豆子被他们问的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堂溪靖相处了这么久,他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似乎还是一无所知。
怕室友看出什么,小豆子随便说了个数字敷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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