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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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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州的郡试时间大差不差,扬州籍举子皆在金陵参考。礼部试官一早到了贡院,随身携着钤印密封的试题。

试院门口,驻有两列负责给学子验身的禁兵,以防夹带小抄等舞弊之事。

女学子这边,便由禁中女官为她们查验。

肃静的队伍中,身着浅黄织花襦裙的高稼望着眼前恢宏的院宇,影子在地上小小一抹,手心有些出汗。

类似她这种反应的不止一人。这些女子在学馆上课时,是很能沉下心的,虽然也有人因骤然见识到高门氏族的家学,竟如此精纯博大,相比之下她自己过往所学,就如村童遇见王公,滴水之于大海,而产生了高不可攀的畏难之感,险些心境崩溃,想要弃考。好在谢夫子及时疏导,同伴们也相互安慰鼓励,这才重拾勇气继续读书。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谢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被含灵的才气压着一头,微微含笑,心平气和地告诉学生,“这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

道理是一回事,可越临近考试的日子,许多素来稳重的学子,也开始感到一种无名的压力。

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与男子同场竞争的经验,她们的母辈没有、祖母外婆辈也没有……女子坤柔的特质,在此时变成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影响着她们的士气。

平时最温柔解语的女娘,羞愧于自己的紧张,怕旁人因此认定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胆小;学里最用功的姑娘,担心自己的见识不宽广,笔力不雄壮,万一发挥不好落了榜,世人便更有理由质疑,谢娘子帮扶女士子的决策是错的了。

最先察觉到学生们情绪紧绷的是谢晏冬。

她当时没说什么,等到次日,自端午后便未在学馆现身的谢澜安亲自来了一趟。

“你们也真老实,”谢澜安抖开不离手的扇子,望着这群用崇拜眼神注视她的学生,清冷隐去,笑里带点纵溺,“大热天的被拘在这儿成日读书,这群‘黑心夫子’却小戒尺敲着、小凉扇摇着、乌梅汤饮着的受用,就没个人告状?”

“今儿别看书了,金陵城胜景繁多,带你们逛逛去。”

整个骁骑营归她调动,肖浪领人在学馆外待命,给百余名女娘保驾护航不在话下。

无缘无故挨了顿指桑骂槐的小师兄元鹭庭,一脸无奈,气笑:“被你抓过来当苦力还要被你呲达,师妹,你送我几l幅字能抵工钱啊?”

学子们却是惊喜,能与谢娘子同游上都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可女子思虑得总会多些,众人相互看看,高稼揖手轻问:“会不会太招摇,给中丞惹来非议?”

毕竟如今全城都在盯着她们学馆,二百多人的队伍同游金陵,还尽是女子,这阵仗怎么想,都过于惹人注目了。

谢澜安听后没有不悦或扫兴,只是笑看她说:“懂事很好,不那么懂事也没关系。女孩子嘛,心闯一点。”

这是谢澜安唯一教给她们的书

本外的道理。

与世俗对女儿家求乖求巧的要求截然相反。

不过放在谢澜安身上,那个字换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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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归月在盛夏骄阳的炙烤下,唇色微白,随着队伍的进程向前挪动。

出门前喝的那碗参汤,应该能坚持完这一场,百里归月放空思绪,无端想起女君身边那个话痨近卫说过的两则学子逸闻。

有那太学生登坛痛斥女子参试,立誓不与女子同流,过后见事难更改,又灰溜溜地报名参加了大试。

那名叫玄白的侍卫探得此事后,便愤愤地建议女君,不如剥夺这人考试资格,并不许他三代入仕,看他还敢不敢张狂!

女君却一笑了之。

又有那寒门学子每日到女学馆外蹭课听,女君得知后,赞他是个聪明人。玄白又凑趣,要为女君打听此人名姓。

女君却垂眼观掌纹,笑说不急。

“如有造化,自有过江鲤游入吾掌中。”

观才不语,逢怒不惊,心如转丸,手如鸣镝。百里归月抬眼,遥望院墙外一座飞檐高耸的浮图塔,这样的女君,此届闱考后,又能收获多少英杰入彀?

云缕在塔顶聚散,望楼复道上,谢澜安白衣云履,如天上人。

并肩立于她身旁的郗符,从高处俯瞰着试院中的光景,问她:“真想营造一个由男人与女人共同治理的王朝吗?”

谢澜安垂着眸,神奇地在人群中一眼便找到了胤奚的身影。

穿莲花衫的年轻郎君正张臂接受检查,目光偏转,与隔排的楚清鸢眼神交错。

“女史女官自古有之,”谢澜安收回视线,风轻云淡地一笑,“郗兄不必太较真吧。”

“你也拿话糊弄我么。”郗符哈地一声,复又轻叹,“古时女史做的是什么,在内庭记录帝王起居而已,今之御史做的又是什么,你这位监察百官的中丞台主,与我说道说道?”

自古第一位女子御史,负手轻悠一笑。

站在二人身后的郗歆,听他们说话,望着那道临风飒立的身影。

最早看出这位“痴心二郎”心事的,是他大哥。

郗歆曾硬着脸皮去问过郗符,大哥与谢娘子看起来交情甚好,若二十好几l仍未娶妻的大哥同样喜欢谢娘子,那他自然无法与大哥相争。

谁知郗符听完这个蠢弟弟吞吞吐吐的话,瞪了半天眼睛,怼着他脑门骂他脑子进水。

“屁的喜欢,我与她是一

() 生敌手!懂吗?!”郗符气得粗话都出来了,“天既生我郗云笈,清谈、棋道、书道、乃至容貌风神,样样拿得出手,为何又要派个谢含灵处处压我一头?我那是不肯甘落人后,与她如切如磋。你年纪轻轻的,也和外头人一样胡想什么,怪不得连话都没跟谢含灵搭上几l句。”

郗歆谦让不成又被扎心,酸楚可怜。

眼下,郗符看着逸致安闲的谢澜安,心里有句话,欲言又止。

她的锋芒过盛了。掌兰台,控骁骑,设闱考,开书楼,如今她在江左文臣中的名声已无人能出其右。王丞相有句话诛心,却禁不住细想,天下莘莘学子仰望其项背的,究竟是陛下,还是她谢含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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