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慈心鉴画(2 / 2)
而在画卷的最左侧,是一角铺满黄杏叶儿的山麓。山麓间有一条郁苍小道,小道旁正有一列胡马车队在烤火休憩:护卫的餐食丰盛、有酒有肉,每个人的肚子都吃得又圆又滚;就连他们的马匹都养得身高膘厚,在草地上慵懒地打滚、睡觉、翻肚皮。
更可恨的是,他们四周竟丢满了咬得三两口的烤野兔、只啃掉了香脆酥皮的大鸡架子,以及吃到一半的烤番薯与甜瓜苹果等许多果蔬食物。这些,想必都是他们所浪费丢弃的。
但其实最该恨的,当是他们的主子——一位专做黑心买卖的私盐富商。画中,他正环抱着三名衣着华贵而暴露的风**子,女子们又是递鸡腿、又是送葡萄,还时不时地自己偷吃一口。画中,他们的嘴旁是吃得油光如膏;画内,他们的心里是熏得黑如无光深渊。
至于那些吃剩下来的骨棒子,都黏着一丝丝的肉条。他们即使便宜了随行的猎狗,也不愿下山去接济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们,只会在这本该丰收的金秋十月,欣赏那给予自己变态优越感的苦难流民。
观罢,三人皆颜色凝重、半晌不语。
张老三见黄泉看得入神,便等了片刻才道:“这幅画作,乃是圣僧‘破山玄明’在五百年前,他下山游历的期间,照自己亲眼得见的情形所绘制。而这卷中见死不救、铺张浪费的奸商狗贼,就是当年的东土第一大富豪——陈光万。”
黄泉浅浅颔首,略道:“陈光万?我听闻过此人。说是他靠倒卖私盐发的家,而后又贿赂各国黑白两道,在东土大陆混得风生水起……当然,像他这么有钱的人,也是做尽了人间各种不法的勾当和生意。”
张老三应得一声,道:“岂止是做尽了不法勾当?你瞧这卷末跋书,写的是何?”
黄泉走向长卷末端,见上有行草写到:“光万富埒千秋岁,诸国空囊相形绌。平生不散一铜枚,借问童子香糕食。慈母悬命难寻人,入殓七日轻别离。心杯贪满财堆墓,梦归北窗寒如雪。蚕到尽时方恨丝,东玄谁人不啖君?”
读罢,张老三长叹一声道:“此辈之臭不要脸,活该被天下人唾弃千年!自己富埒诸侯,但见路旁叫卖的香糕也要问小娃娃讨来吃;还有相传他家乡的老母亲重病,他迟疑推辞不肯归,就连后事也全权由他务农的兄长一手操办……你道这种畜生,还是有血、有肉、有良知的‘人’吗?!”说到此处,张老三怒不可遏,咚地一声将锄柄堕入荒地三尺,引得山震石落。
黄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心中还在思索着这些看似普通,却又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的跋书诗句。
张老三那肋骨外凸的胸廓,在不断欺负。他难掩心头恶气,又奋力一捶锄头,愣是将其整根没入土里。翁隆隆的强震连缀不休,良久他才又长叹口气道:“难怪一向侠名远播、慈悲为怀的‘天愿寺’住持大师——破山方丈都对其厌恶至极,要画这幅《秋赏流民图》来挖苦于他!”
静。
极静,半晌无人言语。
黄泉前后观摩了这卷《秋赏流民图》十余遍,才淡淡开口道:“你错了。”
张老三有些纳闷,他皱眉汹汹问:“哪里错了?难道这些因灾荒逃难的流民不可怜?还是这人面禽兽的陈光万贪财浪费、作恶多端有理?”
黄泉摇了摇头,托住了下巴边思边道:“都不是。这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固然可怜,那第一富商陈光万也有许多禽兽不如的地方……可这些都绝不是‘破山方丈’作画的本意。”
“老夫知道,破山方丈是为的警醒世人,莫要效仿那‘陈光万’!”
“不,老前辈之所见虽然无错……但绝不是‘破山方丈’最大的动机。”
“那,敢情少侠明言。让老夫死后,也可以开开眼界,多涨些见闻!”
黄泉见那张老三有些情绪,便躬身作揖,先行晚辈礼数。旋即,他才转向长卷道:“慈悲。破山方丈在这画中所想表达的最大意念,就是慈悲和怜悯。”
张老三纳了闷,他生前一辈子都在田野里辛勤劳作,流过的血和泪都倾撒在自己种出的每一颗蔬菜,和每一粒大米之中……他,实在不明白黄泉的意思。
不光他不明白,就连曾经饱读诗书的青楼头牌——血姬伶儿,都对黄泉所言知之甚少。她带着不解的眼色,单单望着那些孤苦的流民道:“恩公所言,是指‘破山大师’对这些流民的怜悯之意吧?而对那‘陈光万’是……”
她忽瞳孔一收缩,黄泉的瞳孔也跟着一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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