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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独语斜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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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织夏更新了美国的电话卡。

国内那个周楚今,开始与全世界失联,包括当初在机场各奔东西的孟熙和陶思勉。

心中愧痛,可她最怕他们问起哥哥的事,她还没有面对的勇气。

那年腊月的冬酿酒,许织夏终归是失约了。

斯坦福的校园很漂亮,吹拂着美国西海岸的风,屋顶红瓦,石头墙古典,拱形回廊,喷泉,红杉树,宽阔的草坪与棕桐大道,罗马和罗曼式风格,宛如温泉度假宫殿。

许织夏不觉得享受。

进入异国他乡的校园,她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内心空落落,只能拼命用学习填满时间每一秒钟的空隙。

但她没有哭。

离开至今,她都没再流过眼泪。

在美国,她的情绪每天都很平静,或许是已经身处谷底,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了。

只是她的平静,更接近于哀莫大于心死,沉默是最深的一种绝望。

她好像就要这样一天天枯萎死去。

但人真的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崩溃。

那是许织夏在斯坦福的首堂课,教室里氛围热烈,而她坐在那里尤为安静,直到教授请她自我介绍。

男生的起哄声中,许织夏在一种唯命是听的心态下起身,麻木地用英语开口:“我叫……”

惯性而出的“周”字,音节冷不防卡在嗓子眼里。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

小学一年级,她有些畏怯,温温糯糯地小声说:“我叫周楚今……”

初一的时候,她落落大方站上讲台:“我叫周楚今。”

高一的她眉眼荡漾着盈盈笑意,嗓音清甜地告诉新同学:“我叫周楚今!”

她差点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哽咽倏地涌到喉咙口,许织夏费了很大的劲强忍住,周围投来一道道善意而期待的视线。

她被架在火上烤。

许织夏暗暗吸气,竭尽全力念出自己的名字,难以避免地含着丝颤音。

“我叫……许织夏。”

随着话音落地,她的眼眶也不受控地泛酸,再讲不出第二句话。

僵持很长时间,汹涌的情绪压不住,她抱歉地向教授鞠躬,请求缺课几分钟。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教室,奔过

拱门长廊(),躲到一根廊柱后面。

没哭的日子仿佛都在储存眼泪。

当时她的泪水簌簌地止不住连串落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肩头和胸腔都抽动得厉害,她用力捂住口鼻,不让哭声从指缝泄露。

眼前递来一张雪白的纸巾。

许织夏慌乱抬眸,身边出现一位意大利男生,眉骨深邃,五官精致,瞳仁蓝得清透。

和那个人,有着那么两分相似。

眼泪在眼圈里晃动,许织夏慢慢伸手接过,哭哑的嗓音低低道了声谢。

“想念家人了吗?”

里斯放轻声音安抚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好好哭一场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野蛮生长的羞耻心蔓延至各个方面。

许织夏不愿被瞧见狼狈的一面,背过身去,纸巾压到眼睛上。

里斯也极有分寸侧过身不去看她。

死亡约等于重生,压抑的情绪在那回得到释放,宣泄出来后,许织夏也找回了走失的魂。

她瞬息间长大了,学会把自己归零重启。

已经在最底层,怎么走都是向上走。

庆幸的是,在斯坦福,她不用再被世俗凝视被道德审判,不用再同自己的内心纠缠不休。

她也真正开始没空顾暇其他,顶尖学府的授课语速之快,一瞬没留神她就要跟不上课堂进度。

不得不承认,思想和眼界开阔了,会打破人的固有认知。

比如,她的心思不再被束缚在唯一的依赖里。

校园里遇到的人也都很可爱。

她的寝友芙妮,一个阳光明媚的美国本土女孩儿,缺点是贪财好色。

时间会冲淡一切吗?

也许吧。

至少她没那么丧气了,逐渐地,她又捡回了曾经的习惯,把日记本随身携带进书包。

偶尔夜深人静,她会写写日记。

在那本雾霾蓝布艺日记本里。

只是在见到旧金山的吉野樱时,她还是会有一丝感慨,因为不由回想起了棠里镇小桥流水的河畔,花瓣落如雪飞的垂丝海棠。

旧金山的气候冬暖夏凉,四季如秋。

秋日的斯坦福迎来了红叶季,树叶一片片地红了,两旁的树呈红橙黄的渐变。

贺司屿常在美国,受邀回母校做金融讲座。

有一天清晨,许织夏又在校园里遇见了他,红叶树下,他们站着聊了几句。

“如何?”贺司屿依旧一身西服马甲,双手抄在裤袋,漫不经心问她校园生活。

许织夏垂着眼。

这个阅历深刻的男人虽于她亦正亦邪,非敌非友,但确实在美国照顾她很多,她到底是怀有感恩的。

“您讲得对,人所有的痛苦都起源于自己的认知。”许织夏轻声回答,同时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只是没有可爱的人,时常也感到可悲。”

对于爱,贺司屿似乎不以为意:“爱不是必需品。”

() 许织夏并不意外他的态度。

在他的眼里,或许只有商人的利益。

许织夏莞尔:“您有爱的人吗?”

他不知想到谁,有片刻的迟疑,才敛着眉宇间的情绪,淡淡吐出一句:“没有。”

许织夏瞧他一眼,察觉他的回答没有过去那么果断了。

略作思量,许织夏说:“祝您有爱到愿意妥协的人。”

贺司屿闻言勾起唇来,看向她:“这听起来,不像是祝福。”

许织夏轻抿着唇笑了笑,目送他迈下台阶。

那天旧金山的天气阴转雨。

课后回寝,许织夏撑着一把透明伞,两本书搂在身前,穿着毛衣短裙,双腿纤细,薄绒面短靴踩过满地的红叶。

侧编麻花辫显得她有几许文艺的气质。

从前那人常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说她这么大了头发都扎不好。

现在,她已经会自己编辫子了。

红叶树下有只不怕生小橘猫,许织夏一时恍了神,慢慢停住脚步。

她情不自禁走过去,蹲下。

伞面落着晶莹的雨滴,她和小猫躲在同一个伞面下,互望着彼此。

很久很久前的某个雨夜。

冰室门口的廊檐下,有个人,也借一个小女孩遮过半边伞。

那个小女孩扯着他的袖子,眼巴巴问他:“哥哥,我能跟你回家吗?”

——不管多晚哥哥都会去接你的。

——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你。

那一幕幕,都是好久远的事情了。

-

伦敦的秋天,落叶是金黄的。

八个钟头时差的夜晚,灯光掩盖黑暗,大本钟的钟声悠扬,泰晤士河旁的海鸥拍打着翅膀,红色巴士闪过模糊的虚影。

天地间灯火辉映,像陷在一团迷雾里。

纪淮周挺阔的肩背撑起件黑色大衣,在伦敦的街头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漫无目的。

身形有些颓唐,带着曾经的孤寂和疏离。

几个保镖如影随形,前后都妨碍,他终于厌烦,耐心尽失,恶狠狠地冷眼睨过去。

“滚。”

跟随着的陈家宿怕他恼怒上手,难以收场,忙拦着保镖劝道:“不用跟他这么紧的嘛,他护照都被扣下了,能跑到哪里去啊?”

保镖面面相觑,还是退远几步。

走过街角的咖啡馆,有位父亲抱着个牙牙学语的英国小女孩,笑闹着。

他恍惚想起,小姑娘幼时跟着磁带念英语时,小声“啵啵”的呆萌模样。

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脑中的场景一段段放映而过。

她眼尾湿红,拖着哭腔:“还会、还会给哥哥添堵……”

眼神心虚:“哥哥没有赖床。”

偷吃他告白者送的零食,每天回家嘴唇都沾着饼干碎屑,还当他不知道。

少女时期。

拎起腰间的金属手铐,往他手腕一扣:“你被逮捕了!

临时起意到公司找他:“哥哥我有点想你……”

谢师宴喝酒了,埋进他颈窝梦呓:“现在可以喜欢你了吗……哥哥……”

方才的狠厉消匿,纪淮周瞳光没有焦距地散开,眉眼逐渐柔和。

他仰颈,望向满天金黄的树叶。

蹲在校园红叶树下的许织夏,也在那一刻抬起脸,目光越过滴水的伞沿,不由自主地想——

都没有好好告别,就遥遥无期分开的人,是会忘记,还是会再见?

陪着彼此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现在他们又都是一个人了。

十三年,偷得的半日浮生,一场大梦,一夕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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