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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租岁还是宝券,都有个问题。他说:“这两年税赋本就重,百姓们一直是勉力承担,哪儿有余钱呢?”

坐在一旁的布政使道:“这是户曹计算过的结果,完税之后的余留,应当足够令大多数人果腹。实在不足的,酌情少收,但不能不收。”

康琦年哀道:“我们身为父母官的职责,难道就是让他们只能勉强吃饱吗?”

布政使:“康大人,我们谁也不想走到这个地步,但是这有什么办法?与其等到时候朝廷突下命令,再手忙脚乱地收税,不如现在就徐徐图之,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有时间解决。”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制台要下的决心,才是最大的啊。可话说回来,这又能怪谁?只能怪咱们刚遭水患,就爆发战事,倒了几辈子的大霉,才遇上这等齐全的天灾人祸。”

一番话说完,厅中陷入沉闷的寂静之中。

许轻名道:“租岁必须收,上了黄册的谁也不能免除。至于宝券,就这两日,布政司将此时身在江南境内的大商户都召集来,从他们开始下手。”

顿了顿,又道:“对了,苏宝乐,让他提前单独来见我。”

“是。”布政使应下。

康琦年改变不了政令,便忧虑施行,“这租岁收取之度是不是太苛刻了,下去收租的税吏但凡有一个手脚不干净,多征滥征,只怕立时就要引起民怨。”

许轻名道:“这就是按察司要做的,收租岁期间,你们上下多辛苦些,带着各县的衙门捕快一起,做好监察。若有人中饱私囊,即刻革职,发配苦役。税吏之间,也要互相监督,举发贪污属实者,记其一功。”

按察使起身道:“制台放心,下官必教他们不敢动一根手指头。”

几道政令布置下去,遣退众人,许轻名丝毫没有轻松之感,心中反而更加沉重。

不多时,胥吏来报:“江与疏求见。”

他昨日派人去叫江与疏,这会儿到,想必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遂不再考虑前面的事,及时宣见。

这是江与疏来到江南路的第四年,已全权主管太平大坝的修建,带着千余号工匠民夫,以太平荡为家,几乎全年无休的忙碌在江水与山石之间。

他和民夫们居住的地方,甚至因此兴起了集市,已隐约有小镇规模,大家不时开玩笑叫他“里长”。

然而面对提拔过他的一路长官,他依然很是拘谨,行过礼便叉着手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轻名一眼便能看透这青年的为人,直接开门见山:“以你切身之见,太平大坝是否能够暂停修建?”

太平大坝的重建,原本是江南官府与苏氏商行合修,商行出大头。但苏宝乐是个逐利的商人,自西北战火一起,他的产业受损,便逐渐减少出资。不论布政司如何威逼利诱,苏宝乐都不肯多掏钱,他们又不能撕破脸动手,也就作罢。

好在江南路这两年略有起色,能够承担大半的耗用,才不至于停摆。但如今,内外压力之紧张,让许轻名不得不再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江与疏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不是呆子,也没有完全愣神,他知道江南官府款项紧张,这几年一直都提心吊胆,害怕下一刻就被叫停。

如今就要应验了,却只是有种身在云里雾中、仿若做梦一般的感觉。

“如果停下,什么时候重启呢?”他缓慢地问出来,才似回过神,又赶忙补充说:“不是质问大人的意思,下官是想说,只要有个日期,下官就可以等。”

今行在信里说,如果忧虑战事与流民会分散他的精力,妨碍他做好手头上的事,那就什么都不想,只管眼前。他知道自己不是能面面俱到的人,所以他朝思夜想,都只想着怎么修好这一座大坝。

可一旦停下,谁知道何时才能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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