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此心隐忍(2 / 2)
“这六年,你是如何艰难地活着,如何辛苦地筹谋,我全都看在眼里。我又怎会不知你是一心想着为成璋报仇?我知你心。可是,你又知不知成璋的心?他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设法保全你的性命!若他知道,如今你竟这般不珍惜这条性命,你让他于九泉之下如何安宁?”
成玦轻咬嘴唇。不语——
安宁?太子哥哥心里装着天下苍生,为国事操劳、为民事勤勉,却是一腔宏图未展,英华之年、断章绝弦。如今,六年过去了,他身上的污名仍然未得昭雪,那些害死他的蝇营狗苟之辈也都还忝活于世。他的英灵,如何能获安宁……
柳下薇轻拭腮边珠泪,胸中郁结许久,既已开口,自是要倾囊而出、一吐为快:
“有些话压于我心多日,本并不欲言说,奈何你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一次又一次!早在城门楼一事中,我依计将你推下城楼;你为何于中途突然暗令撤了下面的粮草车接应?若说是因了公输鱼的闯入,而不得不临时调整部署;那你又为何明明被其接住了,还要再施计从其手中滑出?计划是只要你堕楼即可借机造势,你又何苦临时变卦,让自己血溅当场?”
成玦将嘴唇咬得更紧了。还是不语——
若非皇子之血飞溅,又怎能惹来全民物议沸然,让父皇于盛怒之下,不得不动一动他牢牢把控多年的平衡朝局?若是我提前告知于你们,我要血溅当场、生死不可控,你们又岂会欣然配合,将那一场“局中局”做得天衣无缝?骗过了湘王、骗过了晋王、骗过了父皇、骗过了天下……
柳下薇继续追问:
“还有暖阁里的那场刺杀,说好了只要你推开晋王,助他躲过一剑即可;你为何非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剑,如此触目惊心?!事后,英招兄弟俩因为伤了你而耿耿于怀,一直在追问我,为何早已演习过多次的假刺杀,竟会突然生了变。我又该向谁追问?你可愿给我一个解释?”
成玦将牙齿松开,唇边一丝腥甜,慢慢洇晕。依旧不语——
若事事都按计划进行,顾忌安危、畏惧生死,又何以成事?晋王表面贤德随和,却向来谨慎,疑心重得很。暖阁刺杀,若非如此触目惊心,他又岂会下定决心与湘王不死不休?若非我为他挡剑,让我的血溅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那温度,他又岂会真的信任于我、放心地将整个工部交于我手……
面对柳下薇的一连串质问,成玦嘴巴紧闭,一个字也不为自己辩解,内心却是波澜叠起、无比坚定。
他从来如此。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得到;为达目的,他能够豁得出一切,包括他自己;他做事,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见成玦一直垂目不语,柳下薇轻叹了口气,也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成玦从不肯将自己的真心向任何人坦露,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也知道,成玦之所以是这样的性子,皆是因为自幼便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劫难,他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只能如此。
遂,对于这个少年,她也不忍过多诘责。
“自成璋离开以后,你也愈发地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行事有自己的章法,或许,我不应再多作置喙,一时没压住情绪,失了态,还望殿下勿怪……”
听柳下薇竟说起了这样的“客套”话,成玦不再沉默了,一把拉住其手腕,按下了她的伤感赌气之言,“姐姐责我骂我都是应当的,切莫如此生分地与我说话。大不了,姐姐的告诫,我全都听下了便是,以后,定当爱惜自己的身子。”
柳下薇哪里舍得真与他生气,见他卖乖,便拿眼角瞥他,佯嗔道:“你真的能做到才好,莫不要再敷衍于我。”
成玦一笑,“姐姐无需这般担心,我的身体被陌鱼先生管得好着呢。”
“呵,亏你还知道。这些年来,陌鱼先生为你的身体,早已是操碎了心、费尽了神;你吐出去的每一口血,陌鱼先生都要用更多的血来给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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