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将行（2 / 2）

门外穆子焱就打了个喷嚏。

今日微风，日光煦暖，郎舅几个坐在门口侃天。常千佛提了把锯子，在院中摆开阵势，说要给儿子做婴儿床。

穆子焱起初还饶有兴致，打算过去帮手来着。结果常千佛锯子都抡起来了，对木料比比划划，就是拿不定从哪下手。

穆子焱就晓得此人是个外行了，坐回去，面露嫌弃道，“还不如我们家小四儿！她做木工活还晓得先画幅草图，弹几道墨线，你这两眼一抹黑地瞎锯，别锯完了拼不起来，白忙活！”

温珩微笑着没接话。

穆子衿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

还是刚刚练完功，坐在屋顶啃酱肘子的梅陇雪说了句公道话，“师姐很厉害的。”

常千佛自认手还算巧，也见表哥郑则做过木工，原以为做一张婴儿小床不算太难。上手才晓得知不等同于行。

那榫卯接头一做出来，不用试，仅目测就晓得不合。他求助地看了一眼二舅哥。穆子衿就站起来了。

穆子衿不愧是在巧匠如云的洛阳城里能凭一双手把店开大的人，同样一把锯子，经他的手一握，气场就大不同。也是不作图不弹线，只大概问了一下常千佛的喜好，一双手十根手指头就眼花缭乱地动起来了。

刨削，开槽，锯卯，拼装……也不需要个帮手，一气呵成地做完。也就是常千佛削两个榫卯接头的功夫。

给另几个看得目瞪口呆。

常千佛眼力好，从旁粗一瞥，光四面栏杆的拼花就用到了平凿、圆凿，斜刃凿多达十二种手法。且不说如此细小的槽口，裁孔剔屑又是一项繁琐工程——二舅哥这一手真是绝了。

“刷道清漆，能隔水气，存得久些。”穆子衿才又说了句话。

温珩也从一脸愕中缓过来了，笑道：“二哥‘销魂手’之名果然不虚。我先觍颜讨上一张，二哥可不兴厚此薄彼。”

温家是颍川根深枝壮的大士族，不缺一张小儿木床。穆子衿听得出温珩的亲近示好之意，正欲点头，忽然里脊背一凛，人就往左滑出两步，面朝着院门方向，正好封住通往穆典可寝房的路。

穆子焱也提刀站了起来。

一袭消瘦劲拔的身影过石门走了进来。

温珩站起行礼，“岳父！”

常千佛该对穆沧平行的礼在与穆典可大婚当天已经行过了，站着没动。后背肌肉紧绷，也是蓄势待发之势。

穆沧平点了点头，是对温珩，目光越过严阵以待的郎舅三人，自敞开的门洞看了进去，只见桌椅屏条，盆景挂画——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你来干什么？”穆子焱问道。

“你近日的练刀成效，我看过了。求成心切，过分刻苦，反欲速不达。少反思，刀就少了灵气，一时花团锦簇地好看，不得长久。这一点，你该向你妹妹学学。”

穆沧平语速平缓，却刚刚好打在穆子焱每个开口欲驳的节点上，使他不得言。

又道，“别个家里，不好动武。你要打，等我回来打不迟。”

穆子焱出鞘了半尺的“荡荒”收了回去，眼中愤恨，出言便刻薄：“又要出去？别又是去干什么灭门的大事吧？”

穆沧平没否认，只说道：“近期江湖或有动荡，遇事不决，就回穆宅问你大嫂。事不关己最好。”

穆子焱冷笑，“我有这么厉害一个爹，有什么好怕的！莫非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我这个穆门三公子怎么样了不成？”

穆沧平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一样，又转向穆子衿，“你也一样。”

穆子衿抿嘴不言。

院中光景一时默。

穆沧平站在石阶下，比穆子焱矮了整两个头，被他居高临下地瞪眼看着，却并没有弱了气场，像回应小孩子嚣张挑衅的沉默山崖。

站了有一会，他始转向常千佛。语意有迟疑，极难开口一般，“……叫什么名字？”

“常居彦。”常千佛说道。

穆沧平点了点头，“据于德，游于义。有德有才之人当之——是个好名字！”说罢没再给穆子焱呛他的机会，负手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