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隐秘的角落(2 / 2)
这时候,吴大志也看完了,吴夺便准备上手了。
葛亮又笑着追问一句,“到底多便宜?”
“一万。”
“那也不便宜啊,没款没印的。”
“老头儿不是外行,他说就冲这笔法笔力,‘无名氏’也能值两万,要我一万就算便宜了。我一想,也是,一万块说多不多,这么好的画,卖不出去自己欣赏也值了。万一最终能确定作者,要是个大名家,那就赚大了。”
这时候,看完画的吴大志跟了一句,“小罗,画我不算专长,但是这画,一万肯定是赚了,我现在感觉,甚至能到明代之前。”
罗宇泽哈哈大笑,“吴爷爷您给定性了,吴夺也得听着。”
吴夺这时候正在“听”呢。
而且听到的内容还比较多。
首先听到的是装裱时间,确实是清晚期,光绪年间。
这个“半望斋主人”也确实没听到,看来和开始想的一样,就是个普通文人。
但是他装裱的这画,来头就大了!
没想到,罗宇泽还真捡了个大漏儿!
这画的作者,居然是元代的大画家王蒙!
元四家之一啊。
王蒙生于元代,在元朝入仕,元末弃官,然后隐居。后来在隐居和入仕间反复。他的人生结局比较凄惨,洪武十八年,因为胡惟庸案,最终死于狱中。
仕途坎坷、结局凄惨,艺术成就却声名赫赫。王蒙与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吴镇、倪瓒合称“元四家”。吴大志前头说的“牛毛皴”和“解索皴”,就是王蒙最喜欢用的。
王蒙还有个身份,是赵孟頫的外孙。
吴夺心说罗宇泽捡了个大漏儿,不光是因为他听到这是王蒙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这座《秋林湖石图》,其实是落了款的!
看不到,却听得到。
当然,这么看看不到,知道位置,再配合放大镜看,那就容易多了。
吴夺拿起了放大镜,先是在秋林红叶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四个红字:黄鹤山樵。
这四个字,和红色的秋叶颜色一样,字体很小,用笔很细很巧妙,就隐藏在枝叶之间,利用枝叶间的缝隙、甚至借用某些枝叶的用笔来写下的。
黄鹤山樵,是王蒙的号,这个号,是他元末弃官之后才用的。
落款不止这一处。
就在山石的缝隙间,还有一处,同样字体很小,同样用笔很细很巧妙,同样利用和借用了山石和缝隙的用笔。
这里是三个字:王叔明。王蒙,字叔明。
这两处隐秘的角落,两处巧妙的落款,不光得用放大镜看,还得知道。
吴夺用放大镜看的时候,大家都凑上来了,罗宇泽的脑袋贴得最近,眼睛距离放大镜也最近。
“我去!”罗宇泽一手捂着嘴,一手挥舞拳头,“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王蒙?!”
捂着嘴是怕唾沫星子溅到画上。
吴夺看完这两处落款,干脆将放大镜给了罗宇泽。
吴大志一听王蒙,“我就说这画不一般!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王蒙的!好兆头,好兆头!”
“好兆头,好兆头!”罗宇泽也跟着叫道。
其实,吴大志说“好兆头”,是因为马上要出发探查九鼎了,意有所指。
但罗宇泽不知道啊,他是太兴奋了,跟着就重复叫了起来。
他兴奋很正常,因为王蒙的画太贵了!
早在十年前,王蒙的《稚川移居图》就拍出过四亿的天价!
当然,即便是同样画家的作品,画和画肯定不一样,罗宇泽捡漏这幅《秋林湖石图》,不可能值那么多。
但再保守,几百万也没问题。而且,这种极为隐秘的落款,也是个噱头。
罗宇泽用放大镜看完之后,其他三人又轮番看了看。
吴夺撤出圈子,走到稍远处点了一支烟,他现在想的就是,为什么王蒙要这么落款?
吴夺只听到了落款的位置,为什么这么落款,却没有听到。
最后,吴夺还是琢磨出来一点儿东西。
王蒙这一辈子,入仕、弃官、隐居、再入仕、再隐居、最终入仕,直到死在了仕途。
他的心里,肯定是想做官的,压都压不住。
这幅画,红叶间落款的“黄鹤山樵”,这个号是他元末弃官之后用的,因为他隐居在杭州黄鹤山。但是他隐居的时候,内心还是在渴望着再度入仕。
后来他曾经收到过起义首领张士诚的邀请,又去当过官。后来战乱扩大,他又隐居;最终,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六十多岁的他还是又入仕了。
他弃官隐居,有种种原因,也受到了同为元四家之一的好友倪瓒的影响,而且元朝不是一个汉人朝廷;并不是对仕途彻底看透了、放下了。
这一幅秋林湖石图,似乎也能反映这一点。画的是湖光山色、红叶萧萧、一叶扁舟、隐然世外,但画风却又不那么超脱,带着肃穆。
仿佛是在说:这样悠闲的日子好是好,就是还免不了虚度年华的感觉。
王蒙在隐居的日子里,内心应该还是不平静甚至不安的。
如果用不落款代表“隐居”,用落款代表“入仕”;那么王蒙的心态就和这幅画的情况一样,在隐居和入仕之间有一定的思想斗争。
隐秘落款,可能就是当时心境的反应。看似好像一时兴起“玩”了一把,其实却是有“根”的。
他在压制“仕心”,却不能彻底去掉。
落款再隐秘,那也是落了。王蒙的心理天平,最终还是入仕的分量更重。事实上,他在黄鹤山隐居了二十多年,到底没有彻底放弃仕途执念。
生于官宦之家,死于仕途,却是绘画上的一代宗师······
想明白了这些,吴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我捡了大漏儿,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这时候,罗宇泽也凑上来了,他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我说,这种漏儿还真是得天时地利人和,不说别的,要不是重新装裱过,装裱的年份不老,怕就不这么容易!”
吴夺点点头,又解释道,“我不是愁眉苦脸,我是在想王蒙为什么这么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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