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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天正帝病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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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卫坐在马车里,听着随行的两个师爷给他讲今年发生在德州府的几个大案子,其中一个影响最深的莫过于“道台畏罪自尽案”……

“这案子,东翁您看看是结还是不结?”师爷们看向李卫。

“结了。”李卫冷冰冰说道,“你们不要看我名声大,威重望高。其实山东、两江的官儿听说我要调走,恨不得燃醋炭!你串了这多衙门,看不出他们高兴?那姓刘的知府是庄亲王门下的看门狗,又是岳濬的门生,只要银子使得到位,什么事遮掩不来?我已经派人又去过德州,亏空真的填补了,你不能不服他。哼,倒真不愧是刑名师爷出身啊!”

其中一个名叫蹇度的师爷眼皮子一颤,才想到不是说自己。

忙道:“这事早晚总要败露的,就有人想掩也是掩不住的,各衙门高兴,我看是因您去职后,他们能递次补缺。哪里是恨您呢?东翁,您太多心了。”

“这个是的。我说的那种人也是有的。”李卫咬牙冷笑道,“我在这‘廉’字上抠得紧。走了,人家松一口气是真的——我创的养廉银制度,堵了他们在火耗上发财的路,那就只好从人命官司里头打主意了!”

李卫轻装简从,只带了在签押房侍候差使的崔评、蹇度两个师爷启程。

他身子骨已十分虚弱,只好用暖轿抬到新河码头便弃轿登舟,沿运河水路直抵神京城朝阳门外。

这一来耽误了一些时日,已是晚夏时节。

一行人下船便觉风寒刺骨,与济南迥然不同。

暮色中但见东直门灰暗的箭楼直矗霄汉。

天还没黑定,码头上已到处点起“气死风”灯,闪闪烁烁隐隐约约间只见水中到处停泊的是船,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

李卫进了驿馆稍稍安顿,便叫过蹇度,笑道:“看你傻子进城似的,是头一回到天子脚下吧?叫崔评带你左近转转。坐船一天晕头转向,疏散一下——我要不是怕冒风,也想走动走动呢!”

“谢东翁!”蹇度喜得眉开眼笑,一躬到地说道,“这地方儿真开眼,我和老崔出去走走就回来。”正兴高采烈往外走时,李卫又叫住地吩咐道:“不要耽搁的时辰太长,明日我必见皇上,要奏的事情多,你们还要开个节略目录——去吧。”

这边李卫便命人进城禀知鄂尔泰、张廷玉两位宰相,报说自己已经抵达京师。

吃过晚饭,李卫用青盐水漱漱口,要了热水正准备烫脚歇息,驿丞便一溜小跑进来,禀道:“鄂相张相都来看望制台大人了。”李卫连忙着袜蹬靴,也顾不得穿袍服,便迎出客厅。

见两人一般瘦削,都是六十岁上下的红顶子一品大员从正门联袂而入。

稍高一点的,是鄂尔泰,稍矮点是张廷玉。

见李卫要下阶相迎,张廷玉笑谓鄂尔泰道:“你看看这个人,还要和我们闹虚礼!”鄂尔泰也是一笑,说道:“又玠,你是嫌我们搅扰,要赶我们走么?”

“哪里的话。”李卫此刻提着精神、一点也不象个病人,嬉笑着让二人进屋坐了,一叠连声命人“看茶”,又道:“我是想凑近点瞧瞧,看看二位贤良宰辅脸上又添了几条沟儿!”说着,三个人仰头大笑。

三个人絮语欢言,看上去是极好的朋友了。

但知道内情的却清楚他们相互之间存着很深的芥蒂。

当年张廷玉的堂弟张廷璐主持顺天府贡试,贪墨卖官。

副主考杨名时拂袖走出棘院,夤夜谒见李卫,查封贡院。张廷璐因此东窗事发,被天正帝下旨腰斩于柴市胡同。

杨名时与李卫原本交情极好,后来李卫在两江总督任上试行“火耗归公’得罪了杨名时等一大帮官僚,连上参本弹劾李卫“好大喜功欺蔑同僚”。

当时鄂尔泰奉旨前往查处浙省亏空,被李卫使弄调包诡计,累得他三个月一无所获,空手回京。

原上书房大臣马齐告老致仕,腾出一席宰相缺,鄂尔泰满心指望张廷玉举贤荐能推选自己,张廷玉却密荐了自己的门生入选,弄得杨名时也大不高兴。

后来鄂尔泰因是天家贵胄,先祖曾有斩关夺隘的功劳,凭着真本事入阁拜相,自然对张廷玉暗存芥蒂……这些个公私怨恨各人自己心里雪亮。

只是大家都是从宦海里滚出来的,深通喜怒不形于色的奥秘。且天正帝为人最恶党争,纤过必究,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因而心里纵有不受用,却是各自严守城府,不遇机缘,外人很难看出半点。

三人亲热寒暄一阵,李卫改容躬身问道:“皇上身子骨儿可还好?傅六爷进京后,我就得了主子两份朱批,皇上说颊下长有疙瘩,又说叫我荐医,总没有得着好的。我在外头着实惦记着呢!”

“皇上御体尚算安康。”鄂尔泰抱拳一拱,皱眉说道:“只是自二月以来,因苗疆改土归流事务不顺,心境不好。

嗯——衡臣我们两个来也有意和你商量,直隶总督衙门你是否暂时不要到任,先到古北口,仍以直隶总督身份阅军,看看军需还缺什么。如果使得,就奏明皇上。”

原来西南贵州是苗瑶聚居之地,历来都由当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袭统治,名义上说是归朝廷管,其实山高皇帝远,各自占山为王,不但相互之间争地盘打冤家火并,过往行商甚至朝廷驿传也时受袭扰。因此自天正四年起便下诏由鄂尔泰主持,撤销上司制度。

在贵州苗区设厅设州设县,与内地政令一统。这就是所谓“改土归流”。

张广泗、哈元生等人在苗疆大杀大砍,数年经营,辟地三千里,设了八个厅州县,几乎占了贵州省的一半。

不料去年十二月,苗人中出了个老包,四处传播“苗王”出世,聚众闹事驱赶朝廷官员,到今年二月已是全省烽火遍地,天正帝得知以后自然是很不高兴。

“二位中堂既这么说,我李卫当然要为皇上分忧。”李卫下意识地抚了抚前胸,叹道:“当时设厅,我就有信给上书房,苗人生性强悍,抱团儿,不是好惹的,要派最能干的官去。

不是我当面埋怨,你们都弄了些什么人去了?韩勋是总兵,带三千人马,看着老包闹事按兵不动,平越知府朱东启平日敲剥苗民伸手捞钱时劲头十足,偏苗变一起,他却称‘病’辞官。

还有清平知县邱仲坦更出奇,娘希匹苗人杀来,他下令所有官弁‘不得逃避’,自己却脚板抹油溜了,张广泗要管哈元生,哈元生不听张广泗的令,主将管着两省疲兵,副将却坐拥四省军兵不动……唉!我不说什么了,这张嘴已经冒肚了……”说罢看了张廷玉和鄂尔泰一眼,他确实还有更难启齿的:主将张广泗上头还压着一个抚定苗疆的钦差大臣张熙,是个出了名的才子。

诗词歌赋样样拿手,偏偏他既不是张廷玉的门人也不是鄂尔泰的私交。

两人为了避嫌,竟公推这个白面书生去调和张、哈两军。

张熙支持哈元生压张广泗,哈元生也不全听张熙的。弄得平定苗疆十万天兵,竟是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张廷玉默然良久,叹道,“又玠公说的是,我不推诿,这是我的责任。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鄂尔泰立刻接着道:“我也没想到张熙无能,丧师辱国,这不是衡臣一人之责。

又玠,我和张公都已写了自劾密折送上去了。朝廷自然有处分。事到如今,只有整军再战。据你看,用谁为主将最好?”说罢凝神注视李卫,张廷玉也把目光扫过来。两个人心想李卫必定举荐哈元生或张广泗,不料李卫一笑,说道:“我看岳钟琪这人就行。”三个人各怀鬼胎暗斗心计,至此竟都忍俊不禁芜尔一笑。

还待往下详谈时,便听门外一阵喧嚷。

三个人都为之一怔,却见养心殿大太监洪恩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脸色青中带灰,死人般难看,径抢步立于中厅当央南面而立,怪腔怪调扯着公鸭嗓子道:“有旨意,张廷玉、鄂尔泰跪听!”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三人“唿”地站起身来,李卫忙退到一边回避,张廷玉、鄂尔泰一撩袍子扑通跪下,叩头道:

“臣张廷玉(臣鄂尔泰)恭聆圣谕!”

“奉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宝亲王弘立、怡亲王弘晓传谕圣命,着张廷玉、鄂尔泰火速前往圆明园面君。钦此!”

“臣等遵旨!”

两个人一齐叩下头去。洪恩山也不说话掉头便走。

李卫平素和洪恩山极相熟的,一把扯住,似笑不笑地问道:“老阉狗,没瞧见我在这里?你这样儿,是起反了还是天塌了?”洪恩山急得一把扯开,说道:“快快!快快快!”说着就跑,竟被门槛一脚绊倒,几个骨碌直摔到堂前石阶下,起来也不掸灰,就在院里拉马上骑还加了一鞭,一阵急蹄去得无影无踪!

鄂尔泰和李卫情知大变在即,两个人紧张得挺着腰相对而立,竟都保持着送别洪恩山的姿势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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