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蔺端这下倒是举起了杯,“我是爱同你赌不假。只是阿遇,这种一边倒的赌局怕是没什么意思吧?”
祁斯遇抬手挡住了蔺端的腕,到底没让他把酒灌入口中。“端表哥,你就不想猜猜我押谁吗?”
蔺端微微侧身,偏头便喝下了酒。随后他笑着答话:“当然是二哥啊,相比情谊,你更想赢不是吗?”
祁斯遇也仰头喝光了杯中酒,然而她撂下杯时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既然你选了珏表哥,那我也只好选你了。”
蔺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抬头对上祁斯遇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选蔺端。”说完祁斯遇还不忘打趣道:“端表哥可是一流高手,竟然也会有听不清的时候吗?”
蔺端笑得复杂,有害羞、有疑惑,甚至还有释然。“是没有想到。”
祁斯遇朝他挑眉:“若是什么都让你猜到,那该多无趣啊。”
“也对。”蔺端附和了一句,然后掏出一封信递给祁斯遇说:“若是什么都让你猜到,那还真挺无趣的。”
信纸上只有四个字,是二皇子蔺珏的笔迹:“祁归三留。”
祁斯遇看着这四个字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重新将信纸塞进信封递了回去。
“端表哥,输赢可不能在这儿见。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呢。”
蔺端没接她的话,反倒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小排,“多吃点肉,瞧你瘦的,估计等你回去了,姑父姑母都得说我虐待你。”
祁斯遇嘴里咬着肉,说话时都带了些含糊:“那不得怪廖独么,要不是他非得发疯,咱们何以至此啊?”
察觉到祁斯遇的低落后蔺端叹了口气,祁斯遇说得没错。要不是廖独突然出兵打破和平,他们也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折腾这么久,还让那么多无辜兵士丧了命。
他劝道:“往事无可追,何况你已尽人事,不必再过分挂怀。”
听到这话祁斯遇的头似乎更低了些,她闷头扒着饭,没去回应蔺端的话。她知道战争就是这样,也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可即便她早已看惯了生死,也还是难免为逝去者悲伤。
毕竟那些离开的人也有父母亲人,有妻子儿女,也和她们一样,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被放下的碗里还余了半碗饭,但祁斯遇却起了身,“端表哥慢慢吃,我出去转转。”
“好。”蔺端心下了然,也不多问,只是在她离开营帐后也放下了碗。
他不该提那些的。
下午的风也还是温热的,落在祁斯遇的脸上却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因为这让她总是难免想到兄弟们的血洒在她脸上的情景。
两个月之前的那场战争的确是她们赢了,但她们胜得也实在惨烈。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五。入眼便是红色,入耳即是哀嚎,营帐里也是血腥味混着药味,这些几乎磨光了她先前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
祁斯遇是个天才,习武的天才、用兵的天才。不光她的父亲都国公和她的老师息昭将军这样称赞她,安南的百姓、她的同僚将士们也都这么说。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坚信。
直到她遇见廖独。
廖独是三年前来到梁缙边境的,据说是他的皇兄担心他篡位,所以一登基就把他扔到了边境来。
所有人都以为廖独同原先的守将不会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娇贵些。却不想廖独一来就打破了众人的成见。
他率先提出了和缙休战的想法,将和平带到了交火不断的边境。
而后他们签订了自由贸易条约,允许两国人民进行合理交易。
不仅如此,据说他还在许良设立学堂,教百姓耕作,将这个原本贫瘠的地区变得焕然一新。
祁斯遇曾和都国公谈论过这个小王爷,那时祁哲给廖独下了一个极高的评价,说他虽然用兵不行,但却是真正的善治天下者。
但廖独率兵偷袭安南时祁斯遇才发现,他们全都想错了。廖独才不只是什么擅长纸上谈兵的理论家,三年过去,他对许良军队的把控早已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祁斯遇当时还很自信,主动向蔺端请命带兵去迎战,但很快她就攒了几场败仗。
祁斯遇是几乎从没输过的人。平常比武几乎没输过不说,就连都国公还在安南时命她去打的那几场仗也胜得极为漂亮。
这些失败、连带上蔺端之后打的几场败仗几乎压垮了她。她在营帐里窝了两天,最后面色苍白地走出来说要带几个人去烧廖独的粮草。蔺端等人拗不过她,只得让她前去。
好在她们功夫高,烧了粮草后还能全身而退回到军营。
而廖独似乎也在此时乱了阵脚,连续几场失败后一路后撤回了许良。再之后这场荒唐的战争就结束了——皇帝驾崩,廖独已回京成了摄政王。
春天来了,边境也安静下来了,可祁斯遇却好像一直都不大好。
战争刚结束时她日日往城中跑,去安抚受伤的兵士,去给牺牲的将士家属送温暖,甚至还去帮着贫民干活,总之就是不让自己闲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祁小郡王这是被打击得狠了。
但只有祁斯遇身边的人知道,她纠结的并不是那几场输赢,而是那一条条人命。
“主子。”陈厌早不知在她身旁跟了多久,却一直等到天色变了才开口:“快下雨了。”
祁斯遇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变得灰暗的天空,然后轻轻说了句:“阿厌,咱们回去吧。”
晚上祁斯遇又没睡好。只是她今日没像往常一样梦到那些惨烈的战场,而是梦到了更久以前的事。
“有些事是从你出生那刻就注定了的,这是宿命,你逃不掉的。”
“你舅舅的大仇一日不得报,你就一日做不了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祁斯遇是圣上亲封的小郡王,你还是少做些无用的梦吧。”
祁斯遇已经有些记不清这些话到底是母亲何时说的了。或许是十三岁,又或许是十五岁,总归是在她心上压了一年又一年。
即便梦里尽是些恶言恶语,她的面上也没太多的感情波动。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披上褂子下了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云雾茶。
壶里的茶已经冷透了,祁斯遇摸了摸杯壁就大概推算出了时间。她只抿了口茶就放下了杯子,到底是娇惯久了,这么冷的茶她早已喝不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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