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播种(1 / 2)
春天来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地变得绵软,空气中散逸着甜香,阳光温柔地抚摸万物,和风在衣服里调皮地嬉戏。一场细雨过后,岸边的柳树被洗得青翠欲滴,杨树、榆树、桃树也慢慢晕染了一片片天空。
“大干渠来水了,浇地去啊。”有人喊着。
父亲忙碌起来了,招呼人们抬柴油机、拉水泵,运到大干渠。大干渠里引来的黄河水裹着黄沙滚滚向前。父亲指挥大家将泵安放在渠边,有人跳入湍急的水流清除入水口处的杂草淤泥,在三月的天气里冻得嘴唇发青。
吆喝声中,大家先抬起入水管口,然后在出水管口内灌入大量的水,接着发动柴油机,拿来皮带,一边接在泵上,一边迅速套到旋转的柴油机上面。当泵旋转后,再将入水管口掼入干渠内,“腾腾腾”几声闷响,出水管口处宛若游龙喷水。水流通过渠道汩汩盈满张家村的沟渠。整个村的人都忙起来了,纷纷扛着铁锹,站在沟渠边引水入田。
水在干坼的田地里欢快地流淌着,轻柔地抚摸着土地,轻轻向前探索,所到之处畅快地吐着泡泡。待要苏醒的小麦则贪婪地吮吸着水分,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当甘甜的黄河水吻过它们的全身,它们绿得耀眼,闪着油光。
几天后,水慢慢渗入地下,那些空旷的棉田渴望着被充满热情的犁头开掘。
暖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当枣树刚刚萌出嫩芽的尖角时,大家开始着手准备。
“该泡花种了。”二爷提醒我爸。花种是棉花脱绒后留下的种子,通常选用地里生长最好的棉花脱绒。每个忙季,无论秋收春种,爸爸总是会忘记这些“琐事”。
尽管二爷提醒了,爸爸还是会慢上几拍,跑来跑去处理着别人的事情,看上去很忙碌,到最后,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催促母亲去给棉花脱绒。
“棉花播种马上到眼前了,为什么棉花还没脱绒?!”二爷质问我父亲,表现得很激动。当然,这种话题二爷每年都会问,每年还是会如此,这是令他激动的原因。
“我忙来忙去,没抽出空儿来。”父亲辩解着。不过慑于二爷的权威,他只是嘟囔几句,低得自己也听不清就算了,他绝不敢用对待母亲的那种态度对我二爷说话。
我站在身后很难过,仿佛二爷批评的不是父亲,而是我。我家那种事事落在人后带给我的羞耻感,和无力改变事实的无奈感让我极度痛苦,感觉到五脏六腑在体腔里煎熬翻滚着。
父亲安排完就走了,母亲叫来洪洋嫂子帮忙,将硕大的棉花包架到独轮木推车上,用绳子系紧,洪洋娘离开后,母亲蹲下身,两手分开握紧车把,沉闷地“嗯”了一声,提起车把向前,用力一推,手推车“吱扭吱扭”驶向加工站。虽然母亲没邀我同行,但我一声不响跟在后面,唯有这样才能缓解我心底的负罪感。
加工站里的机器“嘭嘭嘭”地响着,工作人员紧张有序,从这头塞入棉花,机器发出沉闷的吼声,接着,底下稀稀拉拉地落下一粒粒黑色的棉籽儿,前边的传送带上则出现一层洁白而柔软的棉絮。那棉絮轻轻柔柔的,仿佛缭绕的云彩,让人忍不住上前摸摸它们。
“夹着手呵。”工作人员警示着我。我忙把手抽回来,站在近处,看那些“白云”继续游动着,在我的凝视里结束了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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