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播种(2 / 2)
母亲付了钱,收好棉籽儿,打好棉絮的包裹架到车上,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父亲把棉籽倒到一个大盆里,加入足够的清水,盖上盖垫,放在三月绵软的阳光下晒着。种子彼此依偎着,滋润着水分并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了,它们都想探出头来看看。两三天后,父亲揭开盖子,搅拌那些种子,捡出几粒举在阳光下看,但见种子的“嘴巴”张开了,吐出嫩绿色的“小舌头”。
父亲招呼母亲从灶间扒出一些草灰,平铺在地面上,将盆里的水沏干,把种子甩净放入草灰里。种子和草灰搅拌后,一粒粒松散着,颗颗分明,有利于下种。
“走,种棉花去。建强,去牵驴,我要套地排车。”二爷说。“地排车”,最早是木制的,前面有辕,套入大型的牲口拉行。后面有斗,可以装载东西。
二爷套上地排车,拉着犁把、大耙和“木楼”,拉着我们,驱车来到地里。二爷卸下地排车,套上大驴,后面拉着犁把,开始翻耕土地。冒着碱花的土地被翻开之后,一趟趟一行行,宛如风在湖面上吹起的波浪。他卸下犁把,再套上大耙,将土地耙平。
“下种了。”二爷说着,从地排车上搬下“木楼”。“木楼”是一种木制播种器械,后面有两只扶把,前面有拉把,人畜均可拉行,上面有撒种的斗子,斗子后部有一个口,连着向下的两根铁管,铁管的最下端,有尖尖的角。木楼被驴子拉着,二爷在后面把着,父亲向斗子里撒种,顺着铁管,种在在被铁脚尖头拉出的小土沟里落地,木楼驶过后,小土沟的土壤颗粒滚动合拢,掩埋了种子。
所以那时我脑海中印象最深的画面是:二爷在后面扶楼,前面套着大驴,父亲撒种,在松软的土壤上前行,老兄弟俩的脖颈闪耀着汗液的亮光,被投射的夕阳在大地上剪出暗影。二爷时不时对着大驴吆喝一声,那声音抑扬顿挫,印在黄昏的帷幕上。就这样来来回回,一行行,一趟趟,希望被播撒在那片土地上。
循环。
一个星期后,再到棉田里,那整齐的新生蓦然让人惊喜,所有种子擎着小小伞盖,在风里颤微微的,整片田野到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此时,返青的麦苗也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毯。随着麦苗和棉花苗的生长,田里的野草也加入了春天的盛会。
母亲带我在麦地里拔草,去棉田锄草,采用长柄板锄,执锄站立,向前平伸锄头放至地面,然后匀力向后回拉,那些细草被锋利的锄刃所伤,纷纷披靡。经过一个中午阳光的暴晒,那些草很快蔫萎了。
我还小,拿不动板锄,只是在地里拔一些杂草,包括苍耳和芦苇。
经过几个春雷之后,天气渐渐热起来,小麦的颗粒鼓起来了。有时,母亲从地里归来,手上握一把碧绿的小麦,此时的小麦仍未成熟,颗粒中包裹的浆水处于刚刚凝固的状态。母亲找来柴火点燃,将小麦在火的上空翻滚,一分钟后,小麦的香气被火激发出来,在院子里弥漫。火也燃尽了。
母亲将小麦放入簸箕,用手掌来回的搓揉,圆滚滚的小麦粒带着烧烤的清香一颗颗从麦芒上剥离。在手掌中颠一颠,再吹一吹,扬净后,母亲将那些黑绿相间、如碧玉墨玉混杂的颗粒交到我的手掌。
我接过来,嗅一嗅,那是土地、青草、小麦的精华和烈火的清香。那香味真让人难忘。我迫不及待放入口中咀嚼,麦香、乳香与烧烤香混合着味蕾,让人口舌生津,舍不得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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