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七夕(四)(2 / 2)
五个春秋过去,许仙仙突然想不起桃花开时的样子了,少女就这样托着下巴,然后对着窗户叹了一句:“蜀王府的后山,为何只有翠竹白罴,再无半点颜色?”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道:“王府后山气候宜人,百草丰茂,自有烂漫之花,只是并非主人心中所想罢了。”
三刀没有像两面那样顶着个狐狸脑袋美人身,而是端端正正地在她面前化成了人形——白衣碧衫,雪色长发被梳成一个高马尾,用镶了碧玉的金边发带系得紧紧的。
许仙仙有一瞬间的失神,却没有像两面那样大张着狐狸嘴巴。她看着眼前那道虚影的轮廓,脑中竟然闪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两面看着三刀那副“人模狗样”的装束,再一捧自己“大如斗”的狐狸脑袋,闷闷不乐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人形的。”
“我……”人模狗样的雪狼妖正欲回答,突然被两面打断。
两只好看的玉手突然如同熊掌般重重压到青年的肩膀上,让人不禁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掐人脖子,两面激动地把那道明显比她更深的虚影转过来又转过去地看,口中喃喃道:“不对,不对……你穿的是——”
许仙仙收回目光,淡淡道:“虾壳青衫罩白衣,长者纹赭石丹若,寓富贵平安、子孙满堂,弟子则绣银白夜寒苏,高洁清雅为君子之风。”
外人看流丹阁弟子衣饰,大多只观其颜色,含含糊糊地说个紫衫青衫,用来区分内门和外门,除了那金丝勾成的家纹外,除非仔细看了,否则很难注意到,其实那青莲色的衫或裙上,也有夜寒苏的暗纹,只是十分不显罢了。
和那些杂门小派比起来,宗门间往往更加注意礼仪体统,衣冠服饰上从来马虎不得,就连那般顽劣的小魔女,还不是乖乖地要穿着一身弟子服饰,除了那些轻铠银甲她没有穿戴过,从开春三月到寒冬十二,除了加厚或者变薄些,衣柜里看过去都是一水儿的青莲色长裙和素白的上衣上袄。
再有什么颜色,也不过是穿在最里的中衣,从外头连个衣领子都瞧不出来。
白衣,多干净的颜色。
天子呼天下平民为白衣黔首,流丹阁上下便着白衣。就连东西南三面的亭卫,也严守着不可随意伤人伤妖的规矩,除却那轻甲便是全身的白衣,连山下百姓都玩笑说像是守丧的,疑流丹阁是没钱给他们染布料。
但谁知道一身白的侍卫风雨不动,唯独在流丹阁大火那年,身上沾了一次血。
自此白衣血污,银甲暗淡,挺松般的男儿们,化为了白骨黑炭,埋在那漫山红叶中。
素衣白缟,当真是个守丧的。
她看着往日无比熟悉的衣饰,眼神有些凝住了,却并不似两面那般激动,而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道:“三刀,你是谁呢?”
你是谁呢?
这个问题落在被强行清洗记忆的妖物中未免有些讽刺,更何况是一只立了奴契的妖,生死自由全然掌握在主人手中,和那些被人豢养玩弄的猫狗鸟儿又有什么区别。
连记忆都被完全剥夺,便会变得更加不安和畏惧,从而去渴望依附于一个强大的力量。
这也就是为什么灵修者乐此不疲地契约或者豢养妖物,因为被奴契制约的妖永远不会像人一样叛主。
奴和人的意识,在商鼎人心中早便根深蒂固。
你是谁呢?
这个问题听来大概有些冒犯,或者可能会让他们茫然,但作为看着小丫头长大的妖,三刀太清楚她想表达什么了。
两面死死摁着三刀的肩膀,察觉到青年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复杂,有些奇怪地回望了许仙仙一眼。
但就像她知道的那样,许仙仙的心里一旦有了猜想,就必定要验证,她要一个答案。
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青年把两面的的两条手从他肩膀上轻轻扯下来,然后半跪着向许仙仙行了个礼,沉声道:“涉川见过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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