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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家里的生意繁忙了些。”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我能应付过来。”
她还是望着他的眼睛,不笑不怒,也不肯移开视线。
他无奈,每次她这样的表情,他就无法不说实话:“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爹一时间难以应付,所以这些日子我得多留在家中,你知道我是独子,他们除了我,没有可依靠的人了。令家的声望不能垮,身为令家的儿子,我要尽全力过这一关。你放心,不用多久就能解决。”
她轻轻叹了口气,抱着他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都告诉我。”
他笑道:“你好好留在这里,少熬些虫子汤,就是为我好了。”
她捶他一拳:“我从去年就没有熬过汤了。”
这一夜,他们坐在湖边,她斜靠在他身上,对着安谧的湖水轻轻哼唱着她喜欢的曲子。她的声音落在湖面的星光里,足以包容一切不安。
以前听到她的歌声,他总是会陶醉到闭上眼。但今晚,他始终睁着眼睛,深沉的目光越过整片湖水,不知落到了哪一块不见明亮的地方。
又是几个月过去。她等他已经等成了一种习惯。
屋子后的秋千该换绳子了,旧绳子毛毛糙糙的样子,怕是坐不了几回就要断掉,还有那扇门又坏了,总是吱吱呀呀地乱响,关也关不上。
她想自己修一修,可又觉得这么做了,说不定他就回得更晚了,有它们一起等着,这个湖边的“家”,好像才不是她一个人在孤军奋守。
直到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他终于回来了。
人好像瘦了,让她想到那些经过一场激斗后的鸟兽,明明输了,又生性好强,一边虚弱着,一边又强打着精神向旁人证明我很好。
他还是习惯对她微笑,习惯摸摸她的头,只是话少了许多,而不经意间的叹息多了不少。
她亲耳听见,他在熬鱼汤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怎么办……”
这太不像他该说的话了,他是如此自信如此周到的一个人,他明明拥有能解决一切难题的能力与魄力。她站在厨房外,没有作声,也没有进去问他什么。
当熟悉的鱼汤端上桌时,她像从前一样,拿起勺子,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你喝吧。我今日没什么胃口。”他笑着把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
她没说话,咕嘟咕嘟喝光了两碗汤,奇怪……怎么没什么滋味呢,喝了五年喝倦了吗?
她擦了擦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头找找答案。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稍微慌了一下。
又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笑笑:“生意好些了吗?”
他迟疑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为何道歉?”她的笑容有些僵硬,一种她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的恐惧,慢慢从心底重新爬起来。
他低下头,又强迫自己抬起来,不能连看着她都不敢。
“我下个月要成亲了。”
她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只是给自己又舀了一碗鱼汤,慢慢地喝下去。
“不久前才知道,我身上有指腹为婚之约。”他缓缓道,“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我有法子推掉,我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跟爹娘交代,怎么跟对方的爹娘交代。”
她放下碗,视线始终落在剩下的半碗鱼汤里,轻声问:“她能帮你的忙?”
他揉了揉额头,说:“不是帮我,是能帮我爹。我家不但生意出了问题,我爹还惹上了个麻烦的人物,她家恰恰能解决一切。而且,她的腿不是很方便,我娘说那是我们俩幼年玩耍时,我诓她爬树时摔的,可笑我竟一点都不记得了。”他苦笑。
好了,明白了。她笑:“所以你还是选择了她。”然后,她喝光了鱼汤,擦擦嘴,起身便要离开。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从未有过如此矛盾又混乱的神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不能眼看着父亲,看着令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现在的心,比刀割还难受。”
“哦。”她点点头,又用力拉下他的手,“秋千的绳子快断了,房门又关不上了,我想修,可又觉得我是修不好的。算了,就这样吧。”
她对他笑笑,绕开他出了门。
他仍然留在原地,房间里还弥漫着鱼汤的香味,以及她发丝间熟悉的气息。他觉得自己脸上应该挨上几个狠狠的巴掌,甚至被捅一刀也可以,但最不要是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发生了,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戛然而止。
他算个什么东西呢?往昔对她说过的每句话,给出的所有承诺,轻贱得连碗里的残渣都不如。
旁人和自己眼中都一贯优秀的令舒望,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一切,又落入了俗套。
他愣了好一阵,才突然回过神来,猛然追出门去。
可是,飞雪之中,只有那一片结冰的湖水,哪里还有她的踪影。她的出现与消失,都是他的一场猝不及防。
他跪在湖边,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喊她的名字,也没有捶胸顿足地痛骂自己,只是沉寂得像一具仍有呼吸的尸体,任由雪花在自己身上堆积,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将某些东西掩盖起来,或者彻底冻死。
五年的时光,还是不作数啊。她坐在秋千上,目送着他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步离开了她的世界。
秋千绳子已经气若游丝,但凡她的重量再多一点点,就会狼狈地垮掉吧。
她现出身形,蓝色的尾巴在夜雪之中显得尤为美丽。
桃夭忍不住想提醒她下来,不然一会儿掉下来的样子会很不好看。可是,她还没有开口,夜空没有了,雪也没有了,湖水木屋全部消失。她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一片虚无之中,耳边听到的,也只是一些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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