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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要不是我不能随便吃人,这些家伙哪有机会来找我麻烦。”黑猫冷哼一声,“反正,今后你得自己过日子了。我说走便要走的。”
她沉默了许久,点点头:“好。”
猫转过身,又回头:“自己的未来自己选,别总麻烦别人。”
她没有说话。
“听见了没有!”猫加重了语气。
“听见了。”她站在寒凉的夜色里,略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然后抬起脸,笑道,“我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也是。”
猫撇撇嘴,转头跳进了深密的野草中。
她在原地站到了天亮,当晨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才确定,猫真的不回来了。
她的相遇跟分别,好像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四十年,十年……下一次会不会更短呢?
那天,她盯着野草上挂着的白霜,突然觉得那种被空洞包裹的感觉又回来了。
没有师父,没有同门,没有猫,现在的她,又该去哪里呢?
她花了快二十年想这个问题,还是没得到答案。
所以她总是居无定所,没有猫在身边,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爱留在人多的地方,多数时候都是在深山野林里找一棵足够结实茂密的树,一待就是许久,肚子特别饿的时候才去找些果子虫子来吃,然后在一个人的岁月里无限期地恍惚下去。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想,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余生。她起码还有几百年的寿数吧,全留在树上是不是也不太对?
她从树上下来,随意游走,想看看能在哪个地方找到自己想要的日子,不过她始终不热衷于结交朋友,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好朋友的位置还是得留给猫,如果它还愿意回来的话。
她也不盼望再遇到多少欢欣雀跃的开心事,只要没有令她难受的东西,或许只是少做几场噩梦,就够了。
无悲无喜,余生安稳。
她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也相信这个答案,偶尔会焦灼茫然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仿佛真的在缓缓而过的岁月里,活成了一只无欲无求、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妖怪。
其实,只要不相遇就好了。
不相遇,不停留,像猫一样潇洒,或许就能避开余生的大半苦难。
但为什么又要遇到呢?
好笑得很,上天绑也要把她绑到那个人面前。
雪越下越大,她坐在快要断掉的秋千上,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出来。
这一次,是五年。
离开这片承载了太多情绪与回忆的湖水,她又回到了找不到答案的岁月里。
之后的几年,她一直留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几乎不再踏足人间,只在最偏僻的山林里,找一棵并不属于自己的树,然后留在上头,看日出日落,荒废时光。
有人说,眼不见为净,不看到便会很快放下的。
但,在她从又一场与他有关的梦里醒来时,她突然想见见他,哪怕远远的一眼都好,她实在拗不过自己这个念头,终于从树上下来了。
她还记得他家在哪里。
深秋的铁镜镇,还是像画一样漂亮。
她隐去身形,走到他家门外。
恰好大门打开,他走出来,还是姿容出众,神采奕奕,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明朗果敢的少年气。
令家的宅子看起来很好,他的模样也很好,她想,可见当年的风波是圆满解决了。
她舍不得走,还想多看他几眼。
可是,一个微微跛脚的女人跟出来,手中还牵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儿。
“爹爹不走!”小儿哭唧唧地朝他伸出手去。
女人无奈道:“瞧见你要出门,这孩子不知怎的,非要跟出来。”
他笑着抱起小儿,点了点他的鼻子:“爹爹很快回来,回来给你买糖人儿好不好?”
小儿抹着眼泪点头。
他又亲了他一下,将孩子交给女人,又嘱咐道:“我最多两日后便回来,你不要忘记按时服药,大夫说了,你的身子弱,这方子对你大有裨益,万万断不得。”
女人笑道:“知道了,你安心出去,莫挂心家里。”
“好。”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我走了。”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好。”
房门关上,故人走远。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与笑容,都与她无关了。
她还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翳住了一般,呼吸明明是顺畅的,却总觉得吸进来的每口气都填不满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窒息。
她终于逃似的离开了他的家。
河边那棵大树依然在秋色中延展出美妙姿态,黄叶在树下铺起一层迷人的金色。
她站在树下,当年他们说过的话,好像还寄存在这些沙沙作响的枝叶间。
命运的微笑,终究不是给她的。
她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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