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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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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尉来信不怀好意已是毋庸置疑,若陛下与含灵真起嫌隙,岂非正中了敌国下怀。

荀尤敬活到这把年岁,也能理解少年天子的心情。令北尉求和纳币,是连先帝、高帝都未做到的大功业,陛下正值年轻气盛,能不趁机张扬一番吗?

这个时候,便须臣子慢慢劝导,令其明白其中利害。

“……祭酒的担忧,朕听明白了。”陈勍沉默半晌,压着眉睫道,“可北尉想缓这口气,我朝得了好处,兴民利国只会治理得更好,不是吗?天下苦战久矣,怎么就不能坐下来谈呢?不管成与不成,两国之交,总不好置之不理,否则传之天下,北尉求和,南玄却欲战,使朕的子民听到了,难道就不心生怨怼?到那时,便是我们不占理了。”

楚清鸢暗地皱眉。

遥想百年前胡人马踏中原,血涂洛阳,又与谁讲过道理?开启不义战的本是对方,与贼寇讲仁义,无异于愚蠢。

不过此地没有他说话的余地,楚清鸢忍住未语。

其后一个时辰,中书令、鸿胪寺卿、兵户两部尚书等大臣也受诏匆匆陆续进宫。

新年余留的喜庆,就这样被北朝的一招无理手打得烟消云散。商讨的人一多,心思便更繁杂了,大臣们分成两派,鸿胪寺卿出于政治考量,支持皇帝的做法,不管有枣没枣,先遣节去打一杆子,不管怎么说,都是逞我大国威仪的好机会。

中书令却大皱其眉,不赞同轻易出使,以防北尉有诈。

兵部保持中立,而户部尚书不用想都是支持和谈的——无他,可以获得进项了嘛。

“谢中丞年前清田后,倡议免去三吴的三年

田税,又借百姓种苗,如今京仓的粮储半数都不剩了。加上修葺宫室、会试修建贡院、会试后开宫宴赏赐新科进士、报销女学子盘缠……还有大司马索要的军费,青州的军需……”户部尚书直接给在场诸人算起了账。

中书令看不上眼地皱眉,谢澜安直接打断:“户部是给皇上管家的,不是哭穷的。我问尚书,假如北朝今年上贡,明年推辞收成不丰,以牛羊充数,如之何?又假如明年上贡,后年突以奇兵扰边,又如何?”

谢澜安冷峭的目光转向陈勍,“就为了不知底里的变数,我们便要赔进一个公主吗?”

“中丞原来是介意此事。”

户部尚书自忖看透了谢澜安的想法,她自己是个女子,一路来多为女子谋福利,涉及公主和亲,自然要站出来拦阻一番,才好彰显自己慈悯怜女,收买人心。

户部尚书转头看向鸿胪寺卿,后者立即道:“这也简单,伪朝信上并未点名求娶谁人,只要是皇亲中尚未出嫁的贵女,都——”

“不行。”谢澜安说。

鸿胪寺卿一噎,见谢澜安面容皙冷,知晓这是位难缠惹不起的主儿L,囫囵着给自己找补:“其实……汉时有充宫女为和亲公主旧事,郡主金尊玉贵,那不如选——”

“谁都不行。”

这四个字里隐含的专横,直接打断了和亲这条路。

陈勍终于忍不住轻拧眉心,看着谢澜安,委婉地说:“含灵,你莫要如此……迂腐。若能以一女换取两国相安数载、百姓安居,朕相信那和亲之人也会心甘情愿的。”

霎时之间,谢澜安淡恹一笑,便连火气也没有了。

牺牲的不是他,他怎知别人心甘情愿?

啼妆寒叶下,愁眉塞月生。君王有勇意,何用王昭君!

用一个人换取天下人太平的便宜事,她历经一百年,也从未见过。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谢澜安身上,她却垂眸说了句貌似不相干的话:“北朝有高人哪。”

楚清鸢心中陡地一动。

原来如此。早就听说北尉的国师智谋非凡,尉朝在经历几场大损失后,一定会研究谢澜安这个人。连楚清鸢都清楚,谢澜安心性高傲,又疼惜女子,之前她开创女子科考,被骂作无天无祖宗,尚未肯退让一步。而今的“公主和亲”,无异触犯了她的底线,她是不可能同意的。

然而……胤奚身姿笔挺地立在宫阶下,摩挲着刀柄沉思: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以区区一女换取北国来朝,大显威名,何乐而不为?尉人赌便赌南朝臣强主弱,必会因这一封信产生分争。

这是一场,针对大玄君臣设下的离间局。

“二哥不进宫吗?”天光黯淡,谢晏冬在新枰斋的廊庑上,身披一领轻薄雪毳望着北边,忧颦双眉。

几瓣冷梅被北风吹落到廊上,谢逸夏抱臂与妹妹一同望着皇宫方向,道:“议阁中有一个姓谢的是良辅,有两个,便是逼迫了。”

他与北朝打了十几年交道,深谙那野心磅礴的尉迟太后,绝非等闲示弱之辈。匈奴入关,第一件学的便是汉家兵法,如今,也能将一手以退为进使得圆转无痕了。

这样的道理,即便掰开揉碎了讲给皇帝听、即便皇帝也听进去了,依然会遣个使节去和谈。

就如同北尉收到玄朝送回的两万兵俘,明知其中有所图谋,却依旧不能不查瞒报军情的蠹虫。

帝王尊严,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无法动摇的心性。

换成他是皇帝,他也会如此。

朝中的使节就如军中的斥侯,明知前线凶险,也要有人去探一探。高居云端的君王以为成与不成都没有损失,殊不知,这一步迈出去,横生的节外旁枝,足以改变现如今稳定的格局。

“这是北朝送给含灵的回礼。”

·

“嚓”地一声,琉璃盏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陈卿容一连摔了六只月霜国进贡的五色琉璃杯,崩溃地大喊:“要我堂堂郡主,委身满身膻臭的胡人,想都别想!不嫁不嫁!”

侍女小心地绕过碎片,心中兀自不安,犹柔声安抚郡主:“殿下先别急,王爷已经进宫面圣去了。王爷这么疼殿下,定会保全您的。”

陈卿容的怒色还在腮颊,忽然流下泪来。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娘发软地跌在座里,紧紧攥住侍女的手。侍女惊觉郡主竟在不停地发抖。

“菁儿L,我怕……澜安在哪里,我想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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