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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锐一直存在分歧,但出海那天他还是表现得很着调,到码头会合的时候叫蒋锐拎着,乖乖地把人认全了。
开赌场的走船贸的又或者正儿八经吃官家饭的,他逐一叫了人,但岁数相差大,即便对方和和气气也不太能说到一处去。船司起航之后蒋锐有意留他在内舱旁听,可他待不住,最后便被打发到甲板上去了。
蒋锐要他把沈铎叫下来,那人正跟宁予桐一道在外头下国际象棋。
宁家小少爷原本是打算一上船就海钓的,但游艇行进节数大,即使是放流也很难诱鱼上钩,他索性作罢了。许靖舟上去时,他正用食指勾掉鼻梁上那副遮掉他小半张脸的薄粉色太阳镜,没注意周围,只一本正经盯住了棋盘,好像有些不高兴。
许靖舟走近一瞧,王棋两侧车象双兵相对,还是异色象,摆明了要逼和。
好半晌,宁予桐把太阳镜推回去,抬头和他打了招呼。
沈铎跟着点了一记头,没等许靖舟说话,他便起身让出了位置。太利落了,许靖舟不禁疑惑他是不是提前和蒋锐商量好了,必须让宁予桐身边一刻都不能空着,时时都得有人。
不过也是,他又想,目睹过那样血腥的场面,换做是他也决计不肯再让宁予桐孤身一人了。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外家哥哥其实有着非常决绝而坚定的意志,出过太多意外,沈铎总归会怕的。
沈铎下船舱之前先哄了小孩儿,但他赢得实在讨嫌,宁予桐没买账,挥手将他拨开了。师承名门是好事,可那么多年了他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未免叫人沮丧。
许靖舟一直等人下去了才坐下来收拾棋盘。
船司掌舵的技术不错,近海风浪小,游艇跟摇篮一样轻微晃动,此时舒舒服服睡一觉再好不过了,并不适合动脑子,因此许靖舟捏着棋子颇有些心不在焉。
离港口已经有百来海里,晴空无云,海水泛着玻璃珠子一样清澈透亮的粼光。他偷偷抬眼,遮阳棚巨大的阴影下宁予桐盘腿而坐,身上一件宽大得明显不是他码数的纯黑T恤,一条同样松垮的短裤,除了太阳镜和左手腕上的一串猫眼石,别的东西都没有了,整一个轻松闲适的二世祖。
他似乎又白了一些,沈铎带他回家休养的这一个多月,他的脸颊长了肉,撑着下颌眯眼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无忧无虑的憨态。
但许靖舟和他对视,总莫名觉得有负罪感。
或许是因为他不习惯。二十来岁的宁予桐很友善,家里头他待长辈孝顺待兄嫂恭谦,因有姻亲关系,所以也会照顾他,偶尔还拉着他跟宁家老二那对双胞胎小鬼头一起打游戏。但他接触旁人的范围大概也仅止于此了,那遭车祸过后,许靖舟清楚意识到宁家上下从老到小,没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的所思所想,他们是家人,也仅仅是家人,更多时候,宁家的兄弟们需要像生意人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家事。
那时的宁予桐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无城府的。即便安静坐着,他也如同在琢磨心事,又或者是手头那一堆根本忙不完的公事。
许靖舟不知道短短时间里沈铎如何给了他这份安全感,他猜不到他们的相处方式,但左右蒋锐说宁予桐中意他,他也只管讨他开心就是了。反正对着这张脸,怎么合计都不是他吃亏。
许靖舟挪了一步象,找话头和他聊家里的囡囡。许幼仪那个出生不满三个月的小闺女圆乎乎的很有福相,招得老太太爱不释手。过阵子就是她的百日宴了,许幼仪收了他送去的一对金镶玉文玩,便托许靖舟来道谢,又问他能不能抽出时间回家赴宴。
宁予桐不置可否,说,看安排。
他又不是宁家长兄那样的大忙人,要什么安排。许靖舟看着他的皇后往前跨了小半个棋盘,有一会儿才说:“……两个人也行,看在囡囡的面子上,大哥总不至于把人打出去。”
宁予桐楞了一记,随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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