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为你千千万万遍（2 / 2）

她摇摇头说：“后来我才知道，她也在假装，她每天都在假装她很好，假装自己还能抗，还想活，还想再努力一把，还很坚强。我总以为，她的手术成功了，就能活下来，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我才明白之后的那两年，是死神给我最后的相处时光，我妈不善言辞，却在这两年里，用尽力气跟我告别，一直以来，做得很好的人，都是她。”

然后回忆就像雪花一样，从四面八方飘来，我爸也是，他也是一个很善于假装的人，假装他不累，假装他很好，根本不需要我担心。

我说：“那你...现在还会想她吗？”

“嗯，我到现在都会在想，她要是还在，我会过什么样的人生？她要还在，会不会喜欢元炫植？她要是还在，会不会和大嫂一样，帮我带孩子？她要是还在，该多好啊！但是，她不在了，我的生活从此，一半明朗，看透世事，一般阴沉，满是遗憾。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把这一半的阴沉，埋藏起来，继续生活啊。”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乌云渐渐散开，天空也变得明朗起来，然后就看见植子拨开拥挤的人群，朝我们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很有力量地一手抱住我一手抱着安冉，说：“会没事的，有我在。”

我忽然觉得很安心，植子现在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他就像顶梁柱一样，为我们撑起了那片，即将塌下来的天。

“植子，我妈...她知道了吗？”我忽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个女人，我妈现在一个人在家。

植子松开我们说：“放心吧，瞒着呢，只要她不看新闻，应该没问题。”

我妈到现在用的都不是智能手机，只有到晚饭的饭点才会打开电视看单海新闻，在那之前，应该都瞒得住，而且安冉把我小堂弟交给她了，她现在应该忙得没时间看新闻。

“植子，谢谢你！”

“谢什么，他是你爸，也是我哥。”他顿了顿，又继续跟我说，“小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汽修吗？”

植子那时候坚持要从二中转去职技校，其实理由一直都不明朗，我只记得，那是植子唯一一次很执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那也是我爸唯一一次跟植子生气，气得摔碎了一只盘子，而且一连两天都没有跟植子说过一句话。

“你现在愿意跟我说了？”我说。

他转头看着我说：“因为我哥。因为他的车子总坏，他总是仰卧在地上，钻到车子底下，弄得满身油污，但还是修不好，那时我就想，如果我会修车就好了，我就可以帮他了。”

我现在回忆起来，植子学了汽修之后，我爸的车似乎都是植子亲手修的，我爸的车子，风年残烛，三天两头就出毛病，植子就三天两头帮他修。

但是我爸，也许永远都不能知道这些了。

“你学汽修，上职高，难道不是因为，你担心，你比元尹先上大学，你们家的钱就不够元尹上大学了，才决定...”

植子打断安冉说：“没有！”

安冉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不是元尹，我说的那些...就是，我的猜测。”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傻子，其实植子很早以前，就为我撑起了一片天啊，但我浑然不知。

植子从二中转学那时，正好是我决定走艺考路线的时候，参加艺考，无论是培训的费用，还是之后上大学的费用，都很贵。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时我们家的经济情况，很难支撑起这些费用。

而植子，什么都想到了，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他转学去职高，他提前毕业赚钱，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

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植子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一分不少，全部都给了我，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把这些钱交给我的时候，有多骄傲，他说：这是小叔给你的生活费。

他是我小叔，但他也只是一个，才比我大了一岁的少年，以植子的成绩和能力，显然比我更适合上大学，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宁愿放弃读大学的人，是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然后植子就把我揽到怀里说：“小尹，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就发现，他不是我爷爷的儿子了？

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别这么看着我，这么众所周知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是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是茧茧，一直和程英桀住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小区里，姑且能发现事情的真相，何况是植子，他生活在农村，邻里街坊，每一堵墙，都透风。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试着问他。

“不记得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了。”

植子其实很早熟，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因为别的小朋友说植子不是我小叔，就把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其实植子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他那个时候，还那么小，他知道一切，他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每次我逞完英雄，他还要帮我收拾残局，他该多辛苦啊。

我一直以为，我很爱植子，我知道，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是我的亲人。

可是，我的爱，和植子比起来，简直太肤浅。

一直以来，为我，为我爸，为这个家，付出一切，“为你千千万万遍”的那个人，是植子。

正当我趴在植子的怀里，后悔愧疚，哭到不能自已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有一个身影，忽然出在我的视线里，我一边抹净眼泪，他一边朝我走来，越来越近，然后他抱住了我和植子。

我爸，他没有死！

植子刚刚一直很平静，看到我爸没事，反而哭了：“大哥，你去哪了？”

我爸就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说：“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事故发生之后，我就下车了，但下车之后，看到有个人伤得很重，那时候医疗救护队，还没到，我就当了回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来了，他家人一直联系不上，就等到了现在，我的车和我的手机，都...”

“没事，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没事就好。”植子抱着他说。

活着，比什么都好，劫后余生，更能体会到这种好。

我告诉自己，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真诚热烈地活下去，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把余下的日子，过得滚烫。

我说：“爸，今天回家吃饭，我给你做猪脑花。”

他点点头，说：“好，葱姜蒜，都多加点。”